長桌前,毛發旺盛的中年人用十分不得體的姿態靠坐著,不過,相比他邋遢的姿態,那雙囂張似狼的眼睛,帶著如劍一般的銳利死盯著前方。


    “普瑞斯托領主還沒到嗎?”縱使是身為洛丹倫之王的泰瑞納斯都有些招架不住這位老友的怒氣,不由得默默避開對方的眼神,小聲朝著一旁的侍從問道。


    很遺憾,侍從僵硬的搖頭動作讓他失望了。


    “我們就這樣幹坐著嗎,老夥計?”對麵,格雷邁恩的耐心終於消耗殆盡,直起身來,這位看似粗獷的漢子意味深長地問道。


    焦慮的表情瞬間凝固,泰瑞納斯沉默了好一會兒,輕輕一歎:“當然不是,吉恩,耐心一些……”


    “耐心?”格雷邁恩眼睛一瞪,毫不客氣地搶斷對方,“吉爾尼斯可不像洛丹倫這麽富裕,我還有一大堆將士家屬的撫恤金沒有發放呢。”


    別看格雷邁恩外表上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但貴為一國之主,細節上暗藏的智慧,發人深省。


    泰瑞納斯沉思了好一會兒,愣是沒有好意思接話。兩人多年的交際,彼此之間早已經十分透徹。看著格雷邁恩信誓旦旦的笑臉,泰瑞納斯長長一歎。


    “吉恩,現在不是推脫的時候。”國王挺直了背脊,之前籠罩在他臉上的疲憊和焦躁,似乎在這一刻徹底被清除。


    普瑞斯托是個優秀的外交專家,他的才能,甚至讓泰瑞納斯一度產生了依賴。幸運的是,這位偉大的國王有著屬於他自己的光芒和實力。


    “我們每個人都在遭受戰爭帶來的悲痛和壓力,但,除此之外……”


    格雷邁恩皺起了眉頭,泰瑞納斯的這個停頓,讓他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


    “你知道的,截至目前,那些獸人俘虜……”


    砰!


    “泰瑞納斯!”


    格雷邁恩突然起身,雙手猛砸桌麵,那巨大的聲響讓人不受控製地渾身顫抖。


    “我早就告訴過你,這件事,想都別想!絕對沒門!”


    “冷靜點,吉恩,之前你可不是這麽跟普瑞斯托說的。”泰瑞納斯眉頭緊鎖,臉上不由浮現緊張,當然,更多是不解。


    “普瑞斯托?那個偷換概念的小白臉?”吉恩的表情突然間變得豐富起來,慚愧夾雜著憤怒,氣惱蓋不住內疚,“嗬嗬,正好,那個臭小子在哪兒?讓他滾出來,我一定讓他知道什麽叫吉尼爾斯的盛情難卻!”


    “吉恩。”對方不善的語氣讓泰瑞納斯很是不滿,“你該收斂一下了。”


    “該收斂的是我嗎?”格雷邁恩的上身微微前傾,微眯的兩眼透露著銳利的光,“這麽多年來,我從來沒見過你這個樣子,泰瑞納斯。”


    “清醒一點吧,花言巧語隻會害死你和你的人民。”深吸一口氣,格雷邁恩勉強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下來,“況且在這件事上,相比你我,那些在戰爭中顛沛流離的人民才更有權力決定如何處置這些綠皮。”


    沉默了片刻,泰瑞納斯沙啞的聲音充滿了不確定:“那麽,吉爾尼斯如何表態呢?”


    “你已經感受到了。”吉恩低沉的嗓音仿佛極力壓抑著某種衝動,某種澎湃而激烈的熊熊烈火。


    “這件事沒得談,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吉爾尼斯會毫不猶豫地退出聯盟。至於你的普瑞斯托,從今天起,隻要他敢踏入吉爾尼斯一步,我保證他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砰!


    空蕩蕩的大廳內,經久不衰地回蕩著格雷邁恩竭盡全力的摔門聲。


    泰瑞納斯雙手托著下巴,渾濁的雙眼一動不動地凝望著前方。


    真是奇怪,似乎沒有普瑞斯托,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起來。一切都那麽焦躁,那麽無趣,那麽不盡人意。


    這是,為什麽呢?


    ——————————————————


    “廢物,一群廢物!”不顧對方的哀嚎求饒,耐克魯斯抓起魔杖狠狠敲打著紅龍的麵門,直至魔杖頂端的頭骨碎成渣才勉強收手。


    一腳踹開頭破血流的幼龍,獸人怒目圓睜地掃視一圈,所有紅龍和騎手都戰戰兢兢地低下了頭,沒有人敢與他對視。


    看著這些龐然大物臣服在自己麵前,耐克魯斯的心中不由自主膨脹起來:“區區兩個怯懦的精靈你們都抓不住,你們還有什麽用?!”


    他似乎忘了,他口中的那兩個‘區區’精靈,是一度差點殺死他,並在三頭成年巨龍圍攻下搶走惡魔之魂的精靈。


    “那個巫師的速度很快,而且他的魔法掩蓋了他們的行蹤和氣味,再加上格瑞姆巴托的環境,除非離的很近,否則很難……”


    “隻有懦夫才會找借口!”怒吼一聲,耐克魯斯向前一抓,無形的力量帶起呼嚎,如鋼筋一般扼住那人咽喉,緩緩將他從提到了空中,“你是獸人,強大的龍喉獸人。”


    “你應該驕傲,而非懈怠!”


    周圍一片死寂,眾人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直到騎手的臉色紅得發紫,耐克魯斯這才撤下魔力放了他一條生路:“慶幸吧,我還需要這頭龍的鼻子。”


    ——————————————————


    “我不明白。”


    蘭洛斯長長的耳朵輕輕一顫,微微低頭。炙熱環境中,高等隱形狀態下運動產生的些許漣漪完美甩鍋給高溫,但身為幻術偽裝的擁有者,蘭洛斯能夠清楚看到躲在自己鬥篷下精靈少女。


    誠然,一路上都幾乎被法師攬在懷中的感覺讓溫蕾薩整個腦袋都嚴重發燙,但現在,前方的景象給了她轉移注意的機會。


    “巨龍是高傲的種族,他們……他們怎麽會如此……”盡管事實擺在眼前,可溫蕾薩始終無法接受。巨龍於凡人來說,好比大象於之螞蟻。


    別看蘭洛斯近期不少硬剛巨龍,那都是仗著紅龍女王、薩格拉斯之類的大哥大姐照應。不然,就拿剛才來說,體型上的絕對優勢,那巨龍一記淩空甩尾就要了他半條老命。


    不過……


    “天下蒼生,皆為血肉凡胎。”如夢囈般的輕聲呢喃,卻一瞬間讓溫蕾薩整個頭皮發麻。


    “所謂的強大,隻是因為我們不夠強大。無望的弱小,讓絕大多數人選擇性遺忘了這些‘高等生物’的弱點。”蘭洛斯望著那個麵容醜陋張牙舞爪的獸人,臉上沒有因其瘋癲姿態生出厭惡或鄙夷,反倒是流露出明顯的慎重。


    “千萬別小看這些獸人,雖然有外力協助,但不可置否,他們找到並利用了紅龍軍團的弱點。即使對方是能夠用指甲蓋碾碎自己的龍王,但他也有那個膽量和魄力將其奴役。”


    “自古以來,無論是精靈還是人類,可都沒能做到這樣的壯舉。”說到這裏,蘭洛斯不由得搖搖頭:“哼,真是個不要命的瘋子。”


    “但是,那可是龍啊。”雖然法師的話說得頭頭是道,但精靈遊俠自出生以來形成的世界觀,並沒有那麽容易被改變。


    蘭洛斯笑著搖頭,輕輕的呢喃充滿了無奈:“在生存麵前,他們不得不低頭。”


    這一次,溫蕾薩沒有再接話,望著那些俯首在獸人術士麵前的龐然大物,眼中不由自主浮現起悲憫。


    “好了,現在可不是感傷的時候。”安慰似的拍了拍少女的小腦瓜,蘭洛斯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耐克魯斯這麽久都沒有離開那扇大門,不出意外,那後麵就是紅龍女王的囚牢。”


    “我有一個計劃。”


    剛從方才的親昵中回過神來,溫蕾薩愣愣地仰望著法師:“什麽?”


    “很簡單。”蘭洛斯一邊解下鬥篷,一邊用低沉而充滿自信的聲音訴說著,“穿上這個,繞開他們,然後將惡魔之魂送到紅龍女王的手中。”


    “記住,不管聽到任何動靜,不要回頭!”


    “可是,唉……”


    沒給溫蕾薩半點反駁的機會,蘭洛斯直接將幻術偽裝裹在她的身上,一把將她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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