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洛斯倚靠著護欄席地而坐,一枚金幣在指間有規律地翻轉跳躍。


    甲板下,海盜們徹夜未眠,攬下如此一筆巨大的橫財,血帆海盜徹底瘋了。在黃金和珠寶的光澤中失了心,沒有人記得被炮火擊沉的艦船,更沒有人記得溺斃於大海的‘幸運兒’。


    精靈法師對這些身外之物並沒有那麽大的渴望,他自然不屑參加海盜們的狂歡。畢竟,我蘭某人向來清心寡欲、清正廉明,何須為區區黃金珠寶折腰?


    瞥了一眼空間袋中堆得滿滿當當的金幣,蘭洛斯臉上輕蔑一笑。不過他似乎沒有發現,那枚在他指間翻轉跳躍整整一夜的金幣,連包漿都給磨幹淨了。等到東邊的天際泛起魚肚白,晨曦映照在其上,反射出陣陣閃亮的光澤。


    不知是被財富的萬丈光芒迷了眼還是什麽,蘭洛斯終於站起身來,緩緩伸了個懶腰,當著幾名喝得迷迷糊糊的守衛的麵喚出日光飛鷹,招呼也不打,直接騰空而起,迅速遠去。


    ————————


    菲茲普羅克最近的心情,簡直比蹦極還要刺激無數倍。


    先是被那個精靈術士嚇得屁滾尿流,還以為自己這輩子就要交待在荊棘穀的青山腳下,誰知道那精靈竟給自己帶來了這麽大的厚禮。


    獨自一人乘著登陸小艇朝據點方向駛去,地精時不時回頭,用激動而又貪婪的眼神一遍又一遍打量著那堪比他體型的大袋黃金。


    雖然一個人拖著這東西走下紅霧號幾乎要了地精半條命,但出於對海盜見錢眼開的性子提防,菲茲普羅克還是堅持獨自返程。


    早知道就跟那精靈商量下,多帶兩個苦力了。


    地精滿心歡喜地享受著幸福的懊惱,恨不得抱起那一袋黃金猛親。


    作為牽線人,他自然不可能像那個精靈魔導師那樣分得近一半的寶藏,但畢竟是合作方風險投資公司的主管,意思意思一下也是必須的。而且這筆橫財也不屬於公司的營業,特塞斯也跟他承諾過不會跟公司透露,他完全有理由獨吞。


    暢想著用這筆財富享樂的美好未來,菲茲普羅克一時間竟忽略了這東西的重量,背起沉甸甸的袋子,一步一個坑地走上了海岸。


    咦?


    還沒走過海灘的一半,被沉重的黃金壓得直不起腰的菲茲普羅克突然停下腳步,目光順著自己腳下緩緩向兩側延伸開來。


    在疲累中清醒,他這才發現,淺灘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人型生物的腳印。


    這是,怎麽回事?


    早上剛剛退潮,按理來說,淺灘上應該是一片平坦,怎麽會留下這種痕跡?難道?


    神經突然緊繃,菲茲普羅克眉目一凝,正要張嘴,用喊叫聲引起不遠處據點雇員的注意。


    “我等你很久了。”一道悠悠的低沉嗓音突然從側麵傳來,看似輕聲細語不太真切,卻成為了菲茲普羅克意識的終點。


    砰!


    蘭洛斯收回雙管火槍,看著被噴射的火藥塗得髒兮兮的槍口,默默搖頭。他從德萊尼那兒拿到的槍雖然也叫火槍,但頂多是語言翻譯上的問題,這槍本質上並不是依靠點燃火藥來擊發。


    臨時裝填火藥擊發,不僅槍聲顯得很沉悶,火藥殘餘也嚴重堵住了槍口。


    不過,目的達到就行。


    精靈法師緩緩轉移視線,麵前那個被子彈貫穿太陽穴的地精,此刻正安安靜靜趴倒在沙灘上,鮮血泉湧,轉眼便將身下濕潤的淺灘染紅。


    敏銳的感官察覺到一批生物的靠近,蘭洛斯微微一笑,提走壓在地精身上的黃金,抬手一揮,扔下一樣物件的同時,鑰石迅速展開傳送。


    等到因槍聲吸引而從據點處趕來的風險投資公司雇員抵達灘頭,蘭洛斯早已經消失不見。雇員們隻看到他們的主管撲倒在血泊中,血肉模糊的額頭上,滿是火藥殘餘。緊緊攢起的拳頭裏,死死抓著一小塊黃金,和一塊印有血紅骷髏的夾克衫碎布片。


    再加上淺灘上這一連串混亂密集的腳印,凶手,呼之欲出。


    ————————


    呼……喝……呼……喝……


    裏維加茲的臥室,大財主病怏怏地躺在被窩裏,在牧師的指示下,一遍遍調控著呼吸。


    也算幸運,不管是為了購置草藥還是為了傳道,藏寶海灣還是有個別牧師的。靠著聖光的治愈,這才勉強吊住了裏維加茲一條命。否則,昨晚給氣得腦溢血的大財主怕是活不到今天早晨了。


    不過呢,大財主這會兒卻非常希望自己醒不過來。


    “大人。”看到裏維加茲總算是捋順了氣息,一旁急得滿頭大汗的銀行主管連忙走上前來,“今天一大早,就有大量儲戶衝進銀行大門,全都說要取款,現在金庫已經空了,剩下的儲戶正在銀行大鬧,我們該怎麽辦?”


    怎麽辦?我怎麽知道怎麽辦?!


    裏維加茲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再一次暈過去。


    昨晚血帆不隻是打劫,在成功搶走雕像裏藏著的財富後,他們的間諜立刻就在藏寶海灣散布了消息。


    聽聞裏維加茲的黃金遭到劫掠,那些在銀行存過錢的人們,立刻就急了。這不,一大早,幾乎所有的儲戶就擠進了銀行大門,嚷著要取錢,不管銀行職員怎麽勸說都不管用。


    可一家銀行的流動資金就那麽點兒,等到前麵那批儲戶取完,接到銀行沒錢的通知,後麵的儲戶瞬間就炸了。


    “還,還需要多少?”裏維加茲有氣無力地問道。


    主管擦了擦額頭的汗漬,顫顫巍巍地回應:“大概,今天大概還需要至少,至少一萬金幣。”


    大概?今天?至少?!


    裏維加茲憋著氣力猛地一使勁,直接從床榻上坐了起來,神色淩然、目露凶光地望著躲在人群後方的財務主管:“告訴我,手上還有多少現金?”


    “不,不是很多。”因掌管藏寶海灣財務工作而在平日裏威風八麵的地精,此刻要多卑微有多卑微,“就算抽調各部門的資金,也隻能勉強撐過今天,如果後續還有大量儲戶要求提現,就,就……”


    感受到裏維加茲的目光越來越尖銳,地精後半句話怎麽也不敢出口,急得直結巴,恨不得掰斷滿是冷汗的手指,以工傷的名義逃離此地。


    難道,天要亡我?


    裏維加茲緊緊捂住心口,生無可戀地望著天花板。血帆這一刀,算是狠狠砍在了他的命脈。黃金的丟失頂多是要了他半條命,可因為財政上的問題,導致整個藏寶海灣人心惶惶的後續,那才是真正將他推向了天台邊緣。


    不過,商場如戰場,人們都看到裏維加茲沒錢,但卻鮮有人注意到,他手裏還有槍炮。


    “約裏克,你的人手都喊回來了嗎?”大財主轉向艦隊司令,神色間,滿是狠辣。


    “大人,不可啊!”聞言,沒等司令回話,銀行主管渾身一顫,連忙飛快揮動雙手,“如果武力鎮壓,我們就徹底失信了,就算好運渡過這次危機,往後幾十年,這銀行也就開不下去了啊。”


    藏寶海灣是貿易城市,金融方麵的利潤是塊巨大的蛋糕,無論是收攏資金還是放高利貸,在藏寶海灣的利潤占比都是相當大的一頭。如果這次問題的解決方案不夠慎重,裏維加茲無異於自己砍掉自己的一條胳膊。


    “那你說怎麽辦?”


    大財主將冰冷的目光放回到他身上,地精主管莫名一哆嗦,低下頭,好一會兒後才頂著壓力戰戰兢兢說道:“我,我們可以拋售一些固定資產,房產、軍火、工程設備,先扛過這一波……”


    “絕對不行!”一旁沉默的財務主管連忙出聲打斷,“如果在這個當口通過變賣資產籌集資金,相當於公開宣布我們的財務狀況,反而會進一步刺激海灣的居民。”


    “那你倒是給個合適的解決方案啊!”


    “我這不是在想嗎?!”


    “這都什麽時候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看著兩位主管爭得不可開交,裏維加茲恨不得破口大罵。不過,正當大財主心慌意亂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窗台的位置悠悠傳來。


    “喲,怎麽這麽熱鬧呢?”


    眾人收聲轉過頭去,隻見一高等精靈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一臉愜意地靠坐在窗台上,眼帶戲謔地打量著房間裏急得團團轉的諸位。


    “早上好,大財主閣下,有興趣做筆買賣嗎?”


    枯槁的灰色束發在海風中緩緩飄起,精靈棱角分明的麵龐,掛著一張人畜無害的和善笑容,但那雙微微眯起的眼睛,卻透露出了狐狸一般的老謀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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