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鬥篷幾乎將門外的光線完全擋死,斜指地麵的鋸齒狀環刃在餘燼尚存的寒風中發出細微的嗡鳴,追蹤許久的女獵手,將那滿是冰冷的目光,死死釘在蘭洛斯的後背。


    “沒有了瑪法裏奧和其他人的庇護,你居然找上了一個小丫頭,難道想靠她博取同情?”


    瑪維的聲音淩厲而又充滿譏諷。


    不過蘭洛斯並沒有覺得意外,她一定會跟蹤自己,一定會想盡辦法將那虛假的審判真正實現在蘭洛斯身上。


    或者說唯一意外的是,在自己闖入之時,她居然沒有出手。不過這也很好解釋,她恨蘭洛斯,也恨這些惡魔,所以才會樂得在一旁等狗咬狗落幕。


    惡魔的危機解除,短暫幸福的重逢後,就迎來這麽個凶神惡煞的女人。珊蒂斯再度緊張起來,不過沒等她繼續驚慌,蘭洛斯有力的臂膀將她又摟進懷裏。緊貼著他溫暖的胸膛,耳邊回響著規律有力的心跳聲,珊蒂斯驚訝發現,自己的情緒,居然在短短數秒的溫存中,迅速平靜。


    “或許吧。”一邊將珊蒂斯護在懷裏,蘭洛斯扭過頭,竟朝瑪維投去一個感謝的眼神,“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謝謝你沒有趁機向我出手。”


    “我很樂意看到你跟你的那些惡魔同類自相殘殺。”任麵前這人擺出多少副偽善虛假的麵具,瑪維的神色始終都沒有變化。損毀教堂、濫殺無辜,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罪人。


    不管是作為艾露恩的獵手所必須的職責,還是往日種種的新仇舊恨,她都必須完成既定的審判。


    “現在,放開她,然後受死。”


    “唉。”麵對瑪維正義凜然的宣告,蘭洛斯居然無奈扶額一聲長歎,全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是不是太心大了?萬一我真是什麽壞人,我手上可還有這麽個人質,哪會聽你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這個態度,意外卻又不那麽意外。瑪維雙眼微眯,一股犀利的氣勢悄然湧上刃尖。


    不過沒給她開口的機會,蘭洛斯繼續打趣:“還是說,你料定我不會對珊蒂斯動手?哦,對了,你應該在旁邊也聽見了吧,我是來營救你同胞的,可不是什麽壞人。”


    “我自會去解救那些遭受不公對待的卡多雷,但在那之前,你再也不能從我手中逃脫。”


    雖然有的是理由跟對方爭下去,但蘭洛斯很明白眼下局勢的緊張,不再繞圈子,神色鄭重地搖了搖頭:“抱歉,瑪維。如果你是來跟我聯手的,我會非常歡迎。但如果你是想繼續與我為敵,現在,不行。”


    “嗬,大言不慚。”作為獵手,瑪維也麵對過無數有罪之人的抵抗和反撲,唯獨麵前這個蘭洛斯,也不知道是過於厚顏無恥,還是他真就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這種話,你有資格說嗎?”


    “我有。”幹脆利落的應答,蘭洛斯突然抬手,打開掌心正對瑪維。


    立刻擺出防備姿態,可瑪維很快就發現,直覺上的危機,並非來自麵前那個灰發精靈,而是在,自己的後背。


    嗡!


    空靈的嗡鳴,伴隨著令人僵硬凝滯的冰冷,不知是在耳畔還是直接在腦海中突然響起。


    昏暗環境中,曾被瑪維如臂使指的暗影,仿佛在這一瞬間突然將她拋棄,化作無形的鐐銬桎梏,將她一圈又一圈地包圍,鎖死在原地。


    而後腰處的陰冷,悄然滑落,朝著蘭洛斯掌心的位置緩緩飄去。瑪維的眼眸劇烈顫動,目光死死盯著那枚飄在空中的漆黑匕首。


    “不好意思,這些天跟你說話的,不是艾露恩。”控製著黑暗帝國之刃穩穩漂浮在瑪維的麵前,蘭洛斯的聲音,猶如魔鬼耳語,“她的名字叫,薩拉塔斯。”


    霎那間,影歌女士的情緒徹底失控,目眥欲裂,張嘴就要怒喊什麽。


    支配!


    紫黑的流光從蘭洛斯掌心射入匕首,原本如明月般皎潔的眼瞳,在眨眼間變得猩紅如血。上古之神潛移默化的精神影響,趁著瑪維這一瞬間的失守,長驅直入。


    動作,緩慢了下來,神態,更是恢複如常。瑪維收起環刃,畢恭畢敬地朝蘭洛斯微微低頭,靜靜等待著主人的命令。


    原本是想著在蘇拉瑪留這一手,以防艾利桑德違背雙方約定,沒想到惡魔的威脅居然將瑪維引到了瓦爾莎拉。不過正好,自己現在,正缺人手。


    “她,不會有事吧?”珊蒂斯擔憂地看著突然變得安份守己的瑪維,仰起頭,不安地問向蘭洛斯。


    雖然對方的動作和溫暖令她感到無比的安心,但這種明顯屬於邪術範疇的精神控製,令本性善良的珊蒂斯始終無法釋懷。


    “沒事,回頭我會跟她道歉的。”蘭洛斯倒並不介意珊蒂斯的疑慮,正是少女的這份天真無邪,當初他才能在這個家裏,得到照料,留下那般愉快輕鬆的美好回憶。


    “畢竟這個姐姐,跟我是老相識了。”


    聞言,珊蒂斯也放下心,繼續依偎進對方懷中。方才那黑翼的惡魔,確實令她無比害怕,但此刻,這份將她完全包裹的暖意,徹底撥開了她惶恐多日所留下的內心陰霾。


    可惜,不論是恐懼還是幸福,時間都不會因此而停留。


    蘭洛斯貼著她青蔥般的淺綠秀發,深深一嗅。濃鬱的不舍在極短時間內下狠心收斂,蘭洛斯抓住少女的肩頭,將她從自己懷中拉起。


    “瑪維,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她。”


    “去找瑪法裏奧,他知道達斯雷瑪在哪兒。”


    “等等!”身邊那貼心的暖意不在,珊蒂斯立刻回神,眼看那個陌生姐姐二話不說衝上來拉住自己胳膊,她連忙驚呼,“你呢?你不跟我們一起嗎?”


    示意瑪維暫停,蘭洛斯親昵地捏了捏這丫頭的臉頰:“傻丫頭,這些壞人可都是衝我來的。”


    在沒日沒夜的惶恐中度過那麽多陰暗寒冷的夜晚,珊蒂斯小小年紀,承受了不該屬於她的痛苦與驚懼。如今好不容易等來一束希望,卻……


    盡管才片刻的安心與溫暖,但相比這重新欺身而上的漫漫寒夜,失落與急迫,更甚以往。


    珊蒂斯的小手,緊緊握住蘭洛斯的拇指,可又沒有足夠底氣勸阻,隻能眼含熱淚,不住搖頭。


    “別擔心,我一定會去找你的,帶著伯父伯母一起。”軟軟的小手卻仿佛嵌合住自己的拇指,眼看少女幾乎是拚上所有氣力挽留,蘭洛斯輕輕笑著,抬起了另一隻手掌,“我們拉勾。”


    看著他伸出來的小指,珊蒂斯自然不明白其中含義。但似乎是從他的神色中讀懂了什麽,看向自己的小手,緩緩鬆開力氣,模仿著他的動作。


    兩人的小指輕輕勾在一起,蘭洛斯這才解釋道:“這是約定,定好了,我就一定會完成,安心等著我就行。”


    少女緊咬嘴唇,愣愣看著自己的手掌,許久之後,她猛然抬頭,竟直接掙脫了瑪維的看管,重重撲向蘭洛斯。


    他當然不會躲,隻是盡可能放軟力氣卸除勁道,以防女孩吃痛。與此同時,似命令又更似哀求的呢喃在耳畔響起:“你一定要來找我,一定不能騙我。”


    沒等蘭洛斯回話,珊蒂斯主動起身,自覺牽起了瑪維。沒有了阻礙,後者立刻執行指令,帶著女孩迅速從後門衝出。


    直到此時,灰發青年似乎才回過神來,望向她們離去的背影,露出了今夜最後一秒的溫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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