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起壇作法降妖除魔,前期準備工作似乎很複雜,幹這種活兒的風險性也非常之高。


    其實,這很正常。


    因為玄法的應用,本就對細節方麵的要求相當高,比如書符時,一筆一點稍有差池,符籙就不會有效;誦咒時,字音稍有不對,也會使玄法失效;羅盤定位亦或氣機感應的分析,更是要精密細致地推算,不能有分毫之差。


    更何況,溫朔的修為不夠深厚,其心性又是天生的謹慎小翼,再加上遇到的是難得一見、極度敏感殘忍凶悍的屍煞……


    再如何小心也不為過。


    好在,提前知曉了屍煞生前的年齡、性別,還知道了她大概為什麽會成為屍煞,對於溫朔在提前準備的細節方麵,有了極大的幫助——正所謂細節決定成敗嘛。


    做好這些充足的準備後,溫朔和楊景斌沒有回墓區臨時辦公室休息,而是在古墓所在的小山包上,來回轉悠,做出考古勘察討論的姿態。而小山下麵的警察和值班工作人員,對此也不以為意——如楊景斌這類專業的考古人員,和正常人不一樣。


    都有病!


    樂意天天鑽進古墓裏研究屍體、陪葬品、墓葬結構的……不是有病是什麽?


    再說了,楊景斌帶一位有證的工作人員在墓區轉悠,權限足夠,即便有人會覺得現在墓區處在封禁停工時期,也不好去提醒詢問什麽。大家最多也就是在私下嘀咕幾句,楊景斌以權謀私,為了培養自己的學生,在考古現場進行教學,增強其考古經驗。


    似乎考慮到這麽做,難免會被人詬病,秉性耿直愛較真的楊景斌心裏略有些過不去,所以快到傍晚的時候,他主動提出代替工作組的兩位專業考古人員,今夜在現場值班,讓他們可以回駐地休息,還委托一名值班的村民,去買兩瓶好點兒的酒。


    那位村民樂滋滋地開著摩托車回村,花六十元買了兩瓶白酒。


    上世紀末,單瓶三十元的白酒,在偏遠的鄉下農村,已經算是好酒了。


    天黑之後,前來換班順便送飯的人員,和已經下班的人,看到有好酒,下班的人也不急於回去了,幹脆張羅著湊點兒錢,再去買幾瓶酒,買點熟肉回來,美其名曰聚個餐。


    楊景斌在人際關係交流方麵的水平,實在是太差了,聽著大家熱鬧張羅,他不反對,卻也沒有吱聲。


    好在,有溫朔這號人精在。


    生就一顆七竅玲瓏心的胖子,大咧咧地從兜裏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和一張五十的鈔票,遞過去說道:“別介湊錢啊,大家夥兒難得想要聚個餐,這錢我來出!今天下午在現場考古的時候,我的老師一直對我說,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擔驚受怕的還要值班,不容易……”


    “哎,這多不好意思。”


    “到底是京城大地方來的人,辦事說話就是敞亮!”


    “京大的學生和老師,水平就是高!”


    ……


    一幫人樂得不行,既然溫朔一介學生掏出了一百五十元錢,大家夥再小氣,也得多少意思意思,於是乎十個人每人拿出十元,再買上四瓶好酒,剩下的錢全部買熟肉和菜。


    晚上七點,簡易房中間的屋子裏,就擺上了一桌豐盛的酒菜。


    這年頭,大家並不在意什麽違反規定這類的,更何況還有考古工作組的組長在場,並親自花錢買了酒,誰還去考慮太多?


    至於古墓的安全方麵……


    有警察啊!


    警察就算是喝醉了酒,那也是警察!


    震懾的效果是相當高的。


    更何況,大家其實心裏都有數,這座大墓便於盜竊的幾個盜洞都被處理過,就算是鑽進去了,裏麵也沒什麽值得盜竊的有價值的文物。沒有盜洞的地方,該清理的早已經被考古人員運走,再往深處還沒發掘的地方,也進不去!


    酒量相當大的溫朔,今晚卻並未發揮他的酒量,爭取把所有人都灌醉,因為那樣的話,自己也需要大量飲酒。


    而飲酒過多,必然會影響到精神狀態無法集中等問題。


    所以,他隻喝了大概有四兩酒,便滴酒不沾了。好在,他憑借其過人的交際能力,能言善辯,又是今天這頓聚餐消費上花了大頭的主兒,在酒桌上自然而然有了優勢話語權,四位警察和六位值班人員,相互之間會說笑攀酒,卻無人攀溫朔喝酒。


    酒足飯飽之際,溫朔借口出去方便一下,到墓區附近探出氣機仔細觀察感應了一番。


    沒什麽異常狀況發生。


    屍煞,還躲在古墓深處。


    轉身走下山坡時,一位警察和兩名工作人員出來小解,看到了溫朔從山坡上下來,頓時驚得酒醒了一半,紛紛開口勸說溫朔,晚上如果墓區沒什麽異常,千萬別上去,石誌學前車之鑒,萬一再出什麽事兒的話,後悔也晚了。


    也由此,溫朔心中有所明悟——這些警察和值班人員,嘴上說不怕,其實每天晚上在這裏值班,心裏也是害怕的。


    所以,他們每個人喝酒都很痛快。


    酒壯慫人膽嘛。


    溫朔裝出酒意上頭的模樣,嗬嗬傻笑著說剛才出來解手,迷迷糊糊地不小心就走到了墓區,等發現來到了古墓發掘現場的邊緣,自己還真嚇了一跳,就趕緊往回走。


    夜裏十一點鍾。


    酒席總算是到了尾聲,除了溫朔和楊靜,其他人都喝高了。


    兩位警察和三名村民,暈暈乎乎醉醺醺的往外走去,其中一位村民剛出門就歪倒在地上,醉得不省人事,大家嘻嘻哈哈把他抬回屋裏的床上,其他四位也不開摩托車,不騎自行車了,大聲說笑著,晃晃悠悠地結伴回村。


    過了一會兒,溫朔向楊景斌示意。


    楊景斌便說道:“溫朔啊,我看你也沒喝多少酒,去,追上他們四個,把他們平安送回村裏後,你再回來,不行的話,你也住在村裏麵,別一個人回來。”


    “哎,行吧。”溫朔答應著。


    另外三位村民和兩名警察見狀,大著舌頭口齒不清地勸了幾句,也便作罷——他們,都喝多了。


    從值班室出來,溫朔沿著小路往東北方向走到了小橋邊,遠遠能聽到那幾位雖然酒後膽量激增,卻也是刻意把說笑聲放大以壯膽的警察和村民。


    觀察了一會兒,溫朔轉身沿著河邊往西快步走去。


    河流走向是繞著小山包的,所以從這座小橋走到白天布置好法陣的水台,足有兩公裏遠。


    溫朔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趕到了水台旁。


    抬頭觀夜空,華月高懸。


    掐決誦咒,溫朔氣機溢出,向四周擴展,仔細感應著天地間五行靈氣的平衡狀態,哪怕細微的少許波動,都能在第一時間感應到。與此同時,他經絡舒展,心境入空靈,與自然相參,靈氣匯聚緩緩入體,補充著體力和精氣神狀態。


    子時已經過半。


    正如溫朔所預料的那般,躲藏在古墓中的屍煞,由於形成時間不久,且形成後就不斷受到驚嚇,對於外界的恐懼,讓它躲在安靜的古墓中,哪怕是嗅到了薑汁的氣息,仍舊猶豫了許久卻始終不肯出現。直到天生對外界的敏銳感知,意識到最安全、最適宜出去的時間段即將過去時,它才按捺不住,從古墓中爬了出來。


    古墓西側,被清理過的盜洞口,一具屍煞嗖地躥了出來,隨即鑽進了繁茂的植被中,警惕著,小心著。


    它渾身被兩三公分長的白毛覆蓋,長長的頭發亦是雪白,散開遮蓋住大半個臉頰。它的臉頰是黑色的,眼窩深陷,卻看不到一絲眼白,像是兩個黑洞。


    死後親人給穿的衣服,都已經被它撕碎拋棄。


    雙手成爪,漆黑的指甲足有五公分長,彎鉤,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鋒芒。


    它嗅到了薑汁的氣味,貪婪地張著大嘴呼吸著。


    大約過去幾十秒鍾後,它小心翼翼地爬出了植被叢,嗅著薑汁的氣息,以趴伏的姿態,如同一隻大號的敏捷白貓,一躍而起兩米多高,呈弧線躍至兩丈開外,趴伏停下,嗅了嗅氣味,隨即再次躍起,又是兩丈多遠的距離。


    屍煞的速度,越來越快。


    它已經感應到了,最佳時間即將過去,天地間五行靈氣越來越排斥它的存在。


    但此時此刻,頭腦極度簡單,隻有些許本能意識的它,卻並未想到趕緊奪回到古墓中去,而是被薑汁的氣息所吸引,即便是遭遇危險,也會往薑汁最為濃厚的方向逃竄。


    一裏多地外,年久失修的水台邊。


    溫朔豁然向西北方走出十幾米遠,在一條狹窄的田壟上站定,左手掐決平端在腹前,右手掐決豎起在麵門前,心中默念法咒,氣機一瞬間就高速流轉,張口輕聲道:“青兒,坐到我肩頭!”


    咻!


    脖頸間一道青芒閃現。


    隨即,穿著小白裙、小白鞋、紮著一根小小朝天辮,胖乎乎粉嘟嘟的小青,便坐在了溫朔的左肩上。


    尋常人看不到它。


    屍煞沒有視覺,自然也看不到它,卻能感應到小青的存在。


    而且,小青所散發出的氣息,屍煞、陰邪之氣感應到之後,會垂涎欲滴,會願意吞噬或者被吞噬,卻,不敢輕易去招惹。同時,小青的氣息,能夠掩蓋住溫朔散發的氣機,從而避免屍煞第一時間感應到溫朔的氣機之後,要麽逃竄,要麽發動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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