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從軍從警二十載,因其脾性火爆作風硬朗,難免會得罪諸多犯罪分子,社會上的混混無賴、潑婦惡霸之類,也著實遇到過幾次或大或小的報複行為。


    但經曆過殘酷戰爭,槍林彈雨死人堆裏爬過來的他,何曾懼怕過這些宵小之輩的恐嚇報複?


    當初在沒有任何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他都敢持槍帶人半夜闖進東雲首富白紅升家裏調查辦案,危急關頭更是肆無忌憚地挾持白紅升的兒子,要挾白紅升繳槍投降伏法!


    所以,徐從軍絕對是一個錚錚鐵骨的真爺們兒!


    多年從警的經驗,也讓他對於那些地痞混混、潑婦惡霸們的混賬心理,有著相當的了解——無外乎是欺善怕硬罷了,又或是破罐子破摔之類的,他們根本不在乎被拘留幾天,甚至不在意蹲上一年兩年的牢獄,在他們看來,那不是懲罰,反而會成為他們逞凶鬥狠顯擺、嚇唬人的資曆,所以很多哪怕是性格強硬的尋常百姓,真的和這類惡人為敵時,思量之後不得已隻能服個軟,以便求個平安。畢竟,咱好端端的日子還得過呢,混帳東西不在意蹲監獄,他們的生命和時間太賤,而我們的正當時間卻很寶貴啊。


    最令人無奈的是,現實法律對這類人渣很多時候也是無奈,輕罰無用,重罰無據……


    也算是間接助漲了人渣的肆無忌憚為惡。


    當然,專業對付混蛋的警方,如果真想收拾誰了,那簡直不要太輕鬆。


    而這些人渣,栽在警察手裏之後,絕大多數敢於放狠話的,事實上也隻是嘴皮子逞能,還隻是私下說幾句狠的,根本不敢當麵說,一是沒實力,二是害怕——白紅升當初倒是有實力打擊報複徐從軍,還當麵威脅了,結果呢?


    還有,絕大多數混賬遇到那些硬抗的主兒,也會心虛膽怯,畢竟他們也不願、不敢真把事情鬧大。


    但極少數的混賬,卻會做出極端的惡行。


    徐從軍,就很倒黴地遇上了這樣的人渣。


    沒把握直接幹掉他,就對他的老婆孩子下手了……妻子身死,女兒重傷。


    半個月前,女兒傷愈出院,在家中做一些後期的康複性訓練和治療。


    然而徐從軍沒想到,女兒出院僅僅一周之後,精神方麵就開始出現了極大的異常,她失眠、睡眠質量差,總是做噩夢,經常出現幻覺,說胡話,時不時地就會驚恐尖叫,怕光怕風,即便是在安靜的時候,也會突然莫名其妙地痛哭……


    醫生說,這是那次嚴重的襲擊刺殺,留下的精神層麵的心理病症,需要心理方麵的輔助和針對性治療。


    也許,隨著時間的推移,徐芳會慢慢走出陰影;


    也許,徐芳的心理病症會越來越嚴重,甚而發展成為抑鬱症、精神失常,也就是變成一個瘋子。


    徐從軍怎麽可能,去賭時間的流逝會讓女兒自行走出陰影?


    他隻會害怕,女兒的病症越來越嚴重。所以在確診了女兒的心理病症之後,徐從軍立刻向單位請了長假,帶著女兒赴京,到最好的醫院,找到最好的精神科專家,為女兒治療,同時又找了最好的心理醫生,開導緩解女兒抑鬱和恐懼的心理。


    精神心理上的疾病,尤其是較重的症狀,治療很困難,而且往往耗時較長。


    而且,徐從軍還知道,精神類藥物,往往會帶有一定的副作用。


    在京城治療短短幾天,暫時還看不到效果,徐芳完全清醒時的狀態,反而比以前更差了,她漸漸變得沉默,眼睛無神、麻木。徐從軍不能去質疑、懷疑醫生的治療水平,但眼看著女兒一天天消瘦,精神日漸萎靡、抑鬱,他徹底慌了神。


    他害怕,女兒哪天會突然離去。


    他很清楚,一個人一旦生出了尋死的念頭,並逐漸堅定了尋死的信念之後,是很難阻擋住的。


    老話說“病急亂投醫”,向來不迷信的徐從軍,出於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愛,對女兒的疼惜、擔憂,想起當初溫朔請馬有城到東雲,治好了一個瘋子的事情——那次馬有城在東雲,還上了新聞,隻不過沒有報道馬有城在東雲救人的事情而已,但私下,溫朔又不會對徐從軍隱瞞什麽,所以徐從軍知道這則情況。


    那天徐從軍咬著牙厚著臉皮給溫朔打電話,結果沒有打通,提示手機號碼不在服務區。


    之後,徐從軍親自到京城大學外找溫朔,這才從李琴的口中,知道溫朔去了西涼州,參加考古係國際學術研討會,心中對此感慨和驚訝之餘,心思沉重的徐從軍,竟然連一句“等他回來讓他聯係我”的話都沒有留下,便神情頹廢地離開了。


    還好溫朔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主動聯係了他。


    電話中,徐從軍也沒說具體情況,隻是說女兒目前在京城住院,希望能和溫朔見一麵。


    溫朔立刻詢問地址,並表示馬上過去。


    掛了線,溫朔轉身離開學校,到網吧三號店,吩咐值班的兩名員工馬上通知所有分店,將現款收集一下。由於朔遠網吧長期以來的服務及信譽良好,辦理vip卡的會員眾多,再加上每天下午五代年之前都會將現金集中送往銀行,所以,十多家網吧分店湊攏起來起來的現金,隻有三萬多塊錢。


    溫朔幹脆拿了整三萬的現金,便出門打了輛出租車趕往徐從軍和徐芳父女所在的醫院。


    半路上,他給黃芩芷打去電話,簡單說了下情況。


    溫朔覺得,以徐從軍的性格,若非到了不得已的情況下,斷然不會主動來找他,找他,那必然是需要幫助了。而目前情況下,女兒到京城住院治病,需要什麽幫助?


    換做任何人,都會在第一時間想到……錢!


    七點半。


    溫朔趕到了位於北二環路外的京都醫科大學附屬精神科醫院。


    徐從軍在約好的那棟樓下,叼著煙來回踱著步子。


    “徐叔!”溫朔大步走了過去,先從肩包裏取出用報紙卷裹著的三萬元現金遞過去,道:“這是三萬塊錢,大清早的我也顧不上等銀行上班,就把網吧裏的錢湊攏了一下,您先拿著,回頭不夠的花咱們再去取錢……”


    “溫朔……”徐從軍的眼圈立刻紅了。


    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徐從軍這種人更是寧可流血不流淚的鐵骨漢子。


    而且,徐從軍現在不缺錢,也沒有突遭橫禍之後,體會到什麽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畢竟是一位縣局的副局長,親戚朋友還不至於緊張害怕借給他錢會打了水漂——說句不中聽的話,徐從軍家裏突遭橫禍,女兒重傷入院雖然花盡了積蓄,但多少人還會抱著總算逮著機會的心態,把錢送到徐從軍的手上。


    隻不過,家遭橫禍,妻子離世,女兒傷情剛剛痊愈又添新病,才出醫院又進醫院,而且還看不到希望,這段時間來,徐從軍的精神上可謂飽受打擊和壓力。


    在遠離家鄉在京城給女兒看病,舉目無親的情況下,突然間有一位故人,還談不上有什麽深厚情感,更沒有親情的小夥子,隻是打了個電話,便二話不說送來三萬元錢!


    徐從軍豈能不感動?!


    他感動的,是這份人情味兒,是這種行為對他的鼓勵,於是情緒壓力瞬間宣泄。


    “溫朔……”徐從軍把錢接到手裏,道:“其實醫療費方麵,我暫時不短缺,需要的話會直接對你說的。不過,你把錢拿來了,我先收著,哪怕是明天就還給你,這份人情我領了。”


    溫朔點點頭:“芳姐現在怎麽樣了?”


    “是心理和精神上的病,她奶奶在病房照顧著呢。”徐從軍歎了口氣,轉身往不遠處的僻靜處走去。


    “很嚴重?”溫朔跟在徐從軍身旁輕聲道。


    “嗯。”徐從軍遞給溫朔一顆煙,道:“前兩天我去找你,是……是想托你找一下馬有城先生,他上次在東雲,不是治好了那個,那個叫詹東的人麽?”


    溫朔微微皺眉,道:“詹東那是虛病,這玩意兒……”


    徐從軍擺擺手,苦澀道:“小芳的病情挺重的,我哪兒還顧得上什麽迷信不迷信啊?就想著甭管什麽法子,全都拿來試試,有一線希望,哪怕是讓她好那麽一點點也行。”


    “成,我這就給他打電話。”溫朔立刻掏出了手機。


    “謝謝。”徐從軍抹了把通紅眼角流出的淚水,又用大拇指揩掉了鼻空下的清水,使勁抽泣了一下,強忍著差點兒失控的情緒,道:“咱,給錢,不能讓人白忙活。”


    溫朔搖搖頭撥通了馬有城的手機。


    電話很快接通,馬有城笑嗬嗬地說道:“溫朔,什麽事啊?”


    “馬爺。”溫朔語氣認真地說道:“您還記得在東雲治療詹東的事兒吧,這次有一位朋友患病,還得再麻煩您一次。”


    剛剛吃過早點,正在博物館後院澆花喂魚的馬有城怔了下,旋即想到了什麽,道:“沒問題,你看,是不是先定個時間,咱們見麵談談,再決定怎麽做?”


    “那行,我等您電話,麻煩您了。”


    溫朔掛了線,對徐從軍說道:“徐叔,馬爺答應了,不過他需要調整下時間,會盡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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