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裳被溫朔一番話懟得吱吱唔唔說不出話來,吭哧了半天後,端起酒杯黑著臉說道:“胖子,你說得對,是我錯了……我老洪自罰一杯!”


    言罷,洪裳一口喝盡了杯中酒。


    不是那種二兩的口杯,但一杯也有一兩酒了。


    胖子愕然,他著實沒想到長著一張天生欠抽嘴巴的洪裳,能願賭服輸不算,言而有信不惜千裏迢迢追著來還賭債不說,竟然還能夠當麵認錯……


    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你確定,不是饞酒了找個理由喝一杯?”胖子滿臉不相信地看著洪裳,道:“這酒確實不錯,今兒是馬爺安排吧?”


    “溫朔,差不多就行了。”馬有城看不過去,皺眉道:“老洪這次大老遠把陰煞之氣給你送來,已經足以表達出他的誠意和為人了,你怎麽就得理不饒人啊?”


    溫朔端起酒杯砸吧了一小口,不以為意。


    而腦子一根筋的洪裳怔了會兒,才聽明白溫朔話裏的譏諷之意,他瞪著眼怒道:“胖子,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我這人窮是窮了點兒,可還不至於那麽沒出息!”


    “喲嗬,怎麽還生氣了?”溫朔一臉冤枉和無辜。


    “有你這麽說話的嗎?”洪裳愈發憤怒。


    “嗬,感情你聽了這樣的話,也會不高興啊?”溫朔哼了一聲,道:“那你憑什麽就可以出口傷人?”


    “我啥時候……”


    “就他媽知道你不會承認!”溫朔冷笑。


    洪裳氣得直哆嗦,扭頭看向馬有城,希望馬爺能說句公道話,馬有城卻是哭笑不得,他了解溫朔這家夥的脾性,沒什麽壞心眼兒,卻是睚眥必報,眼裏容不得沙子,所以洪裳這類天生臭嘴的人,遇到溫朔,那才真是活該碰牆了。


    可洪裳既然把目光投向他,馬有城也隻能斟酌一番後,道:“洪大師,其實……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反思過,自己很多時候說話的方式,嗯,包括言語用詞,尤其是語氣方麵,總是會帶有極強的攻擊性,或許你並沒有什麽惡劣的想法,但,確實會讓人不舒服。譬如,就像剛才溫朔那些話,你聽了會很不開心,事實上正如溫朔所說,你平時經常這麽說話。”


    “真的?”洪裳一臉的難以置信。


    溫朔翻了個白眼:“別裝不知道給自己找下台階了,平時這種話你聽得還少嗎?”


    “你……”洪裳的老臉又黑轉紅。


    “無非是聽不得別人的指責和提醒,腆著那張老臉不知羞恥,還自以為說話直爽,不藏著掖著,沒那麽多心眼兒……”溫朔恥笑道:“沒心眼兒倒是真的,被人指出了問題所在,硬著頭皮就是不認賬,就是不改正,抱著你們能把我怎麽樣的心態,還趾高氣昂變本加厲!”


    洪裳這暴脾氣,何曾被人如此毫不留情地直戳內心,把麵皮狠狠地揭下來,露出血淋淋的內在?


    可對上溫朔這號人……


    洪裳又能如何?


    講道理,自己不占理;耍蠻橫,這胖子比他還橫,嘴巴還要毒;豁出去想著卑鄙點兒用玄法暗中報複吧,胖子的玄法修為比他還高!


    還有什麽?


    哪兒哪兒都不比不得這胖子!


    看洪裳神情尷尬無語,如坐針氈般在那裏訕笑反思,溫朔不忍心再打擊這個本性真不錯的家夥。轉而釋出一縷氣機,仔細地探查手裏的小瓷瓶。


    入京大兩年時間裏,他著實沒少接觸過各類古董,對於古董器物上的“氣息”,也就是自然歲月在古物上烙印積存下的陰氣,也可謂是了解頗深。


    憑著對陰氣厚重度的感知,溫朔判斷,這玩意兒時間還真不短了。


    他默念法咒,開啟天眼,與氣機相輔,從而透過那層相對陰氣淺薄的瓶底汙垢,模模糊糊地看到、感知到瓶下的底款,竟然是“大明成化年製”六字。


    溫朔好歹也是考古係的學生,雖然對於古玩市場的行情不太了解,但大明成化年製的瓷器,有著極高的市場價值,他還是很清楚的。


    好東西啊!


    貪心十足的胖子,愈發想把這玩意兒搞到手裏,少說不得值幾萬塊?


    可轉念一想,這個小瓷瓶還真就不能要!


    世上有很多便宜是沾不得的,否則會讓自己損失更大——胖子自忖如今好歹也是身價數千萬的土豪了,在洪裳、馬有城麵前那也是響當當的玄法高手,一旦貪小便宜非得要這個小瓷瓶,那豈不是自降身價了?


    剛想到這裏,洪裳吱吱唔唔地說道:“就當你說得對吧,那,罵了我一頓,也該解氣了,趕緊……”


    “我本來就沒生氣,談何解氣?真是的!”溫朔冷笑一聲,道:“也就我好心才會幫你,而且還挑了個沒外人的時候,省得讓你丟臉下不來台!”


    “你……”洪裳愈發尷尬。


    溫朔心思電轉,輕輕淡淡地說道:“問問馬爺吧,真以為我稀罕這點兒陰煞之氣?老子壓根兒就沒打算要!不過,你這次言而有信,且主動把賭輸了的東西送來,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那,你還甭以為我不知道,這小瓷瓶,秦落鳳壓根兒沒打算要回去,當然了,以你的為人秉性,估摸著也不會自己私吞,隻想著從我這兒拿回去後,還給秦落鳳呢,被人賣了還他媽想著幫人數錢的笨蛋……算了,陰煞之氣你自己留著吧,京城、中海兩地跑一遭,就當補償你的。另外,這個瓷瓶我壓根兒不想要,你也甭留著,更不能還給秦落鳳。”


    “為什麽?”


    “好東西在你們手裏,那也是糟踐了!”


    “那,那怎麽辦?”


    溫朔故意皺眉稍作思忖,道:“得,送馬爺吧,馬爺是這方麵的行家,也喜好這類古玩,他為了你們的事兒沒少操心奔波,咱就不說補償了,起碼聊表謝意不是?”


    洪裳忙不迭點頭:“對對對……”


    馬有城笑著擺手道:“別,無功不受祿嘛。”


    “您啊,也別在這兒推推讓讓的,如果覺得過意不去,就給他仨瓜倆棗,算做是買他的。”溫朔頓了頓,接著說道:“但最高不能超過一萬塊錢,否則就真成了金錢交易,沒有情分的事兒了,至於東西值不值這麽多,您自己看著辦,行嗎?”


    最高不超過一萬塊……


    哪兒有這麽談價錢的?


    馬有城哭笑不得地看向一張苦瓜臉上寫滿尷尬,滿頭大汗訕笑著的洪裳。


    “成,成,就聽溫朔的。”洪裳嘿嘿訕笑,無地自容。


    “得,您二位慢聊,我是不能喝酒了,晚上還得給人治病呢。”溫朔起身往外走去,一邊向二人擺擺手,道:“馬爺,八點半開始,您如果想去記得別誤了點。”


    馬有城爽快道:“好,我知道了。”


    “那個……”洪裳起身想往外送一送,還想和溫朔再說幾句話,可思來想去,笨嘴拙舌的他又不知道說什麽,生怕控製不住自己這張臭嘴,說了什麽惹溫朔不開心的話,所以走到門口,隻是目送著溫朔頭也未回地走遠。


    洪裳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回到屋內,從桌旁拿起了小瓷瓶,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把瓶子遞給馬有城,道:“馬爺,這東西我送您了,不要錢!”


    “別,我現在可不敢碰。”馬有城有些忌憚地往後躲了躲。


    “沒事,有法陣封存,陰煞之氣一絲一毫都泄不出來。”洪裳信心十足地說道。


    “哦。”


    馬有城這才小心翼翼地接過這個小瓷瓶,仔細打量著,待看到瓶底的那塊完全硬化幾乎和瓷瓶滲為一體的汙垢後,他稍稍猶豫了一下,伸手拿起餐桌上的一把金屬勺,小心翼翼卻又極為大膽地在瓶底使勁摳了幾下。


    嘎嘣、嘎嘣……


    一塊塊堅硬的汙垢被摳得四濺。


    洪裳在旁邊看得心驚膽顫——好家夥,這有錢人都這麽膽大嗎?


    好歹也能值,值一萬塊?


    就這麽摳,萬一摳壞了……剛才那胖子竟然還說這小瓷瓶放在我和秦落鳳的手裏是糟踐了東西,馬有城現在幹的這種事兒,才真叫糟踐東西啊!


    思來想去,洪裳終於忍不住說道:“老馬,你別摳了,小心摳壞了。”


    馬有城怔了下,抬頭看看洪裳緊張得神情,不禁笑道:“沒事,不會壞的。”說著話,他手裏的勺子再用力,嘎嘣嘎嘣又摳下來幾塊汙垢,瓶底部便隻剩下少許斑駁的汙垢了,底款字樣已然顯現出來。


    看著底款字樣,馬有城忍不住露出了開心的笑容,道:“老洪,這玩意兒我可不敢要了,大明成化年製的官窯瓷器,雖然有殘缺,可以我所知,大明成化年製類似的小品大樣瓷器,極為少見。所以呢,這個小玩意兒的價值真不好說,但肯定遠遠高於一萬元了。”


    “啊?!”洪裳吃了一驚,旋即毫不猶豫地說道:“那也送您了!反正我和老秦也不懂。”


    “以秦落鳳的心性……你不怕他後悔?”馬有城笑著搖搖頭。


    “他絕不會後悔的。”洪裳神情有些落寞,有些痛惜地說道:“那天回去後,他真的是大徹大悟。其實他本來心性就不壞,隻是一時貪念罷了。剛才溫朔有句話猜對了,老秦給我陰煞之氣的時候,就明說這個瓷瓶他也不要了。”


    馬有城怔了怔,苦笑道:“那,就依溫朔的話,我給你一萬元,咱們,看得不是錢,是交情。”


    “對對對……”一根筋的洪裳倍兒喜歡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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