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敲門聲響起,胖子故意哼哼唧唧了兩聲,卻沒有起身,一副酗酒後睡不醒的模樣。


    陳舊的房門輕輕推開了。


    趙長富神情恭敬,輕手輕腳地進來,還不忘把房門輕輕關上。


    “溫,溫朔,溫同學?”趙長富上前輕聲喚道,一邊用手輕輕推著溫朔的胳膊。


    叫了好幾次,推了好幾次之後,胖子終於睜開了睡眼惺忪的眼睛。


    “溫朔,你醒啦?”趙長富趕緊到旁邊拿起暖壺給溫朔倒水。


    “喲,趙村長……現在幾,幾點了?”溫朔好似剛醒過神兒來,趕緊起身坐好,一邊穿鞋一邊說道:“哎呀呀,要不說喝了酒不能淋雨吹風呢,好嘛,迷迷糊糊的我吃過午飯就實在是實在是扛不住,躺下就著了。”


    趙長富端著水杯遞過去,笑道:“現在才兩點多,真不該來打攪你午休的。”


    溫朔麵露疑惑,抬腕看了看手表,道:“嘿,還真是,我以為自己睡到傍晚了呢,外麵的雨還下著了?嗬,這下可好,我們考古隊得提前走咯。”


    “啊?”趙長富趕緊問道:“溫朔,你們什麽時候走?”


    “沒準兒,領導說了算。”溫朔笑眯眯地掏出掏出煙來,遞給趙長富一顆,自己也點上。


    “那,那我們家,我老婆和兒子的事兒……”趙長富吞吞吐吐,神情尷尬。


    “什麽事兒?”胖子愕然。


    “嗯?”趙長富麵露失望。


    “嗨,我想起來了,喝酒就是耽誤事兒,唉。”溫朔使勁拍了拍腦門兒,滿臉歉意,稍作思忖後,立刻表情認真地往前湊了湊臉頰,小聲道:“這事兒其實說起來很簡單,你家那廁所得改改,通風換氣不太好,把茅坑修到牆外去,或者在茅廁的牆體上方,弄出幾個孔,加強通風,還有,別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鋤頭啊、鐮刀啊之類的金屬物品掛在廁所的牆壁上。”


    “為什麽?”趙長富問道。


    胖子撇撇嘴,道:“知道什麽是沼氣麽?”


    “嗯,知道,甲烷?”


    “咦?”溫朔露出驚訝,又有些尷尬的神情,小瞧人卻被反打臉了,他卻全然不在意,繼續說道:“那東西對於人來說有毒,雖然在這種半通風的狀態,不至於積累到令人中毒的狀況,但經常進出這種環境,難免會對人體有害,再者,這類氣體腐蝕鐵,容易產生化學反應,產生有毒氣體!”


    這,當然是溫朔信口胡謅的東西。


    可他是京城大學的學生啊,在趙長富這樣的人心裏,京大的學生說什麽那都是真理。


    “中中,俺都聽你的。”趙長富忙不迭點頭,又問道:“那,那還用不用啥偏方啊?你看,現在歡歡和他娘,身體都虛弱,是不是用偏方調理下身體?”


    溫朔笑道:“要說偏方,倒不用吃的喝的,你們家住在村外最邊上,本來生氣就弱,再者母子二人常年累月身體虛弱多病,家裏的生機就會更弱了。那,我給你出個主意,一準兒有用,等雨停了,你去買幾隻雞鴨類的家禽,把西屋和茅廁直接的空地改成一個小雞圈,然後再在家裏養一條狗,如此一來,家裏生機漸長,我敢打賭,明年開春,家裏必然有燕子築巢!”


    前麵大班段話,趙長富聽得還有些半信半疑,結果最後這句話說出來,趙長富當即打了個機靈。


    信了!


    百分百信了!


    可不是嘛,自從搬到新家,每年春季燕子回歸,天天有燕子到家裏轉圈兒,可就是不築巢落窩。


    為什麽?


    農村人都知道,燕子不住無人的宅!


    “還,還有嗎?”趙長富腆著一張討好的臉,訕笑著問道。


    “當然有……”溫朔神情嚴肅道。


    趙長富見狀,當即駭得心驚肉跳,聲音都有些發顫了:“您說,您說。”


    “以後啊。”溫朔頓了頓,打趣道:“要有個村長的模樣!一村之長,在村子裏沒有點兒點兒威望怎麽行?好嘛,你這村長當得,實在是太差勁了。別的不說,那開小賣店的,還有斜對麵的鄰居,都可以隨便欺負你們,簡直是……好歹你也是退伍軍人出身,丟不丟臉?”


    “啊?”趙長富詫異道:“你怎麽知道,我當過兵?”


    溫朔反應機敏:“聽說的。”


    “哦。”


    趙長富尷尬地低下頭猶豫一番後,忽而眼睛一亮,神情興奮地說道:“有件事兒我正打算要告訴你呢。”


    “什麽?”溫朔故作好奇,心裏卻是如明鏡似的。


    “聽歡歡娘說,你上午從我家離開時,挨了那江老太太的罵,鞋子裏還被那老太太啐了口痰,真,真是對不住了,到我家裏做客,幫我的老婆孩子看病,結果還讓你受了這樣的委屈,我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趙長富滿臉內疚自責。


    “就這事兒?”溫朔不忿道:“看你剛才還挺高興的……”


    趙長富趕緊搖頭,陪著笑臉說道:“是這樣,剛才,就在剛才,我從家裏出來時,你猜怎麽著?江老太太和她閨女,就是李常平的老婆,還有李常平的倆閨女,四口人又打又吵,都像是瘋了似的,好家夥,從家裏打到了巷子裏,又從巷子裏打到了大街上,在泥地裏打滾兒,頭發薅得都一把一把的掉,一個個全都鼻青臉腫,江老太太本就剩下不多的牙齒,都被打得掉光了……”


    溫朔露出了吃驚的神情,道:“還有這事兒?嘿,奇了怪哉!”


    “可不是嘛。”趙長富幸災樂禍地說道:“你是沒見著當時那場麵,熱鬧至極,關鍵是,街坊鄰居看熱鬧的很多,偏生沒有一個上前勸阻的。”


    “為什麽?”溫朔詫異道。


    “沒人敢啊。”趙長富小聲道:“誰都怕給自己惹上麻煩,那太太和她閨女,可不是好相與的主兒。”


    “那最後呢?”


    “最後……”趙長富笑道:“都打累了,躺在大街上的泥濘裏還罵呢,後來是李常平的本家,以及郭小翠娘家的人聽聞後趕來,把郭小翠和倆閨女攙了回去,江老太太更是直接被人抬著去了村裏的診所。”


    溫朔輕輕歎了口氣,露出一副悲天憫人之色,淡淡地說道:“有道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他們一家人,也算是自作孽啊。”


    “是啊是啊,唉。”趙長富假惺惺道:“看著親閨女親媽打成那樣,怪可憐的。”


    “要不咱們回頭買二斤雞蛋去家裏看看?”溫朔見不慣趙長富這般假惺惺——大爺的,裝好人扮作善良淳樸憨厚大度以德報怨,那是胖爺的專利,你裝什麽大尾巴狼?!


    趙長富愣了下,訕笑道:“別,就怕好心沒好報,人家還以為咱是看笑話去了呢。”


    “要說也是,唉。”溫朔唉聲歎氣,一臉愁容。


    他是真的發愁所以唉聲歎氣。


    因為不滿。


    不爽!


    這被人打了之後施以報複,總得讓對方知道是為什麽被報複,被誰報複,否則,報複的一方總歸是沒那種大仇得報的酣暢淋漓之感。


    若是站在其麵前,劈頭蓋臉一個耳刮子一個耳刮子地抽……


    那才是冤有頭債有主,一報還一報的正理兒啊。


    再說了,胖子自覺乃耿直良善之人,豈能做得出讓人死了都難以瞑目,不知天降橫禍所為何來的惡事?


    那未免太欺負人了!


    於是這天晚上十一點多。


    當高秋實、康錦輝、遲容三人睡去後,盤膝而坐的溫朔,氣機渡入玉佩法陣之中,以意念與小青交流,認認真真地教導了一番,該如何玩兒,怎樣最有趣……


    小青聽得津津有味兒,興奮勁兒十足,強忍著要馬上衝出去再瘋玩兒一通的衝動,聽完了爸爸的教育。


    “去吧。”胖子笑眯眯地吩咐道。


    小青立刻化作一道流光,飛出窗外,消失在了沉沉黑暗中。


    下午在江老太太家裏,小青玩兒嗨了,得虧了溫朔以氣符為牽引和小青保持著一定的聯係,再有長期以來付出心血培養小青至今,幾次合作之後有了靈犀相通的默契,所以他及時呼喚小青回來,這才讓小青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好不容易遇到的幾個好玩伴,否則,天知道江老太太會被折騰成什麽樣子。


    胖子輕輕歎了口氣,既心疼小青平時裏缺少玩耍的歡快童年,又擔心小青玩瘋了不聽話。


    唉,為人父,大不易啊。


    村東南。


    江老太太躺在西屋臥室的床上,以往睡眠質量極好的她,早已躺下香甜睡著了,今夜,卻翻來覆去,不,是平躺著睡不著——不敢翻來覆去,渾身疼啊。


    身上疼且不去說了,這心裏的痛,卻是讓她痛不欲生。


    自己的女兒,兩個外孫女,和自己打罵吵吵著,從家裏到巷子裏,又到大街上,街坊四鄰眾目睽睽之下,著實丟盡了顏麵,也讓她,想不通,委屈!


    還有,無盡的懼怕!


    那個可怕的小女孩,到底是什麽東西?


    為什麽來禍害我,禍害我們家?


    她是哪座廟、哪座山、哪位娘娘、大仙的童女?


    其實,三鄉五裏知名的神婆江老太太,她壓根兒就不相信那些整日裏由自己宣揚,嚇唬人,謀利益的大仙和娘娘們,因為她覺得如果真的有,自己早就有資格見到了。


    所以最不信,最不誠的,恰恰是她這個神婆。


    誰會想到?


    現實,就是如此得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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