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突然發生的變故,立刻引起了婚宴大廳內眾人的注意。


    溫朔麵帶微笑起身,向郭盛華等人點頭略表歉意,繼而起身走過去,迎上了黃芩芷,伸手攔住她的纖纖細腰,附耳輕聲道:“親愛的,你想讓他們怎麽死?”


    “這種人,有讓我生氣的資格麽?”黃芩芷看著距離不過半尺的那張可愛的白胖臉頰,還有那一雙真誠的眼睛,心裏忽然有有種融化了的感覺——再如何清高、自負、大度,不屑於和宵小一般見識,可她畢竟是個女子。


    哪怕是被全世界公認的女強人,也是女人。


    女人的天性中,就有希冀、渴望著被保護的基因,隻是不同的女人,所需求的保護不同罷了。


    因為有些事情,她們可以自己解決,不屑於被保護。


    但有些事情,哪怕事情很小……她們也希望得到心愛的男人的保護。


    比如現在這種情況,不分男女,遇到四毛這類凶惡的地痞流氓時,大多數人會選擇忍氣吞聲,然後自我寬慰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有一部分人會如黃芩芷剛才所想的那般,覺得完全沒必要和這類人鬥氣,因為不值得。


    可事實上,無論內心裏用什麽樣的話語勸慰自己,本質上,都屬於是無奈的害怕。


    無奈和害怕,是兩回事。


    害怕就是單純的怕。


    無奈則是可以不怕,但又帶著一點點怕——譬如黃芩芷這樣的心態,在她看來,和那種令她惡心的混混發生衝突,自己被罵幾句,然後將對方碎屍萬段了,都覺得自己吃虧,丟臉。


    所以很多時候就幹脆地容忍了,不與小人做對頭,小人自有對頭。


    而今,黃芩芷更多了一份擔憂就是,她了解溫朔,知道這家夥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甚至隻要自己點點頭,這家夥真敢取人性命!


    取人性命承擔法律責任,是件很可怕的事。更可怕的是,胖子這家夥可以取人性命,還不用承擔法律責任。


    任何一個正常人,如果細細思忖的話……


    都會對此產生恐懼。


    “那就好,今天是張堅大喜之日,不便鬧事。但我保證,不會輕饒了那幾個孫子。”溫朔疼溺地抬手撫了撫黃芩芷臉頰上的發絲,繼而向正在快步趕過去的張堅擺擺手,示意他別衝動。


    張堅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李琴也快步走到了兩人麵前,皺眉滿臉不喜地說道:“朔,去把那幾個混蛋轟出去,這大喜的日子,搗什麽亂啊?還敢欺負芩芷,反了他們啦?!”


    “阿姨,沒事的。”黃芩芷趕緊勸道。


    溫朔尷尬訕笑道:“媽,回頭我準收拾他們,現在這場合……”


    “你不去我去!”李琴忿忿地瞪了兒子一眼,大步就要往那邊走,溫朔趕緊一把抓住了母親,輕聲勸道:“媽,媽,我去,這就去……您得陪著客人啊,您瞅瞅,大家都在看呢,事情鬧大了不像話,啊,我一定讓您滿意。”


    “這還差不多。”李琴瞪了兒子一眼,然後一伸手挽住了兒媳婦的胳膊,“走,咱們繼續坐席去。”


    “阿姨……”


    黃芩芷哭笑不得,一邊跟著李琴走,一邊扭頭求救似的看了眼溫朔。


    溫朔撓撓頭,卻是不敢忤逆母親大人的意思,快步追上張堅,並肩走了過去。


    “油子,真他媽給你臉啦?”四毛冷笑道:“撒泡尿照照鏡子去,敢跟我這麽說話,你還不夠格!喏,你的老大來了,讓蠍子趕我出去試試……我看他敢?!”


    “四毛哥。”蠍子麵帶笑容地走過去,道:“兄弟大喜的日子,你這是做什麽?”


    蠍子的客氣、禮貌,讓四毛得意地瞥了眼油子,繼而抬手拍了拍蠍子的肩膀,道:“老弟啊,不好意思了,是哥哥喝多了,隨手摸了一個妞,結果那妞兒脾氣辣了點兒,把哥甩一個跟頭,兄弟們都不樂意了。那,現在哥哥回過神兒了,不該這麽幹,畢竟是你大喜的日子嘛,再說了,那妞兒大概也不認得哥,哥就不和她一般見識了,啊。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們。”


    張堅看了眼站在旁邊的溫朔,卻見溫朔仍舊是麵帶微笑,心裏便突突了一下,俯身對剛剛坐下的四毛輕聲說道:“剛才那位,是我們公司的黃總,四毛哥,你今天確實是手賤了,還有兩位兄弟似乎嘴巴也不幹淨,出去吧。”


    “你說什麽?”四毛當即怒目圓睜。


    “出去!”張堅笑眯眯的,讓人看不出他已經極度生氣了,仍舊輕聲說道:“兄弟我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今天就離開京城,最好別回來了。”


    “哎喲臥槽!”四毛獰笑道:“你他媽嚇唬我?!”


    張堅搖搖頭,道:“我不敢嚇唬你,所以隻是給你說句實話,今天是我大喜,我的場子,我說話應該好使……隨了多少份子錢,我讓人退給你,還有這幾位兄弟,趕緊滾!”


    “行,你行,啊!”四毛站起身來,一揮手道:“兄弟們,走!”


    一眾人晃晃悠悠地起身,盡皆麵露凶相,滿臉不屑地瞪視著蠍子和油子,以及站在蠍子身後一臉憨笑好似還有些怯懼的白胖子,大步跟著四毛往外走去。


    婚宴大廳裏,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四毛走出幾步後,還扭頭指著蠍子說道:“蠍子,有句老話說,騎驢看唱本,咱們走著瞧,你記住咯!”


    蠍子微笑著,恭恭敬敬地稍稍彎腰點頭:“慢走不送!”


    目視著幾人出了婚宴大廳,蠍子扭頭滿臉歉疚地說道:“朔哥,實在是抱歉,我回頭一定給你和黃總一個滿意的交待。”


    “交待個屁,大喜的日子高興點兒!”胖子笑著拍了拍蠍子的肩膀,攬著他往酒席上走去。一邊扭頭向油子遞了個眼色,油子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婚宴大廳。


    就像是生活中一個偶爾的事件,婚宴上影響不太好的小插曲,過去了,便也就過去了。


    一眾賓客自然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繼續開心閑聊,吃菜喝酒。


    大喜之日嘛。


    談那些不開心的,多掃主家的興?


    坐回到酒桌上,溫朔扭頭看向正要落座的張堅,笑道:“哎哎哎,我說,你坐什麽坐啊,這宴席差不多了,趕緊和新娘子再轉轉桌,挨個兒問候親朋好友吃好喝好了沒……”


    “哦對對對,我這就去!”張堅趕緊笑著起身去找新娘子了。


    和溫朔隔著徐從軍而坐的郭盛華瞄了眼溫朔,微笑道:“溫總,剛才那幾個小子不懂事,要不要我找人去給他們講講道理,讓他們陪個不是,認個錯兒?”


    坐在中間的徐從軍微微皺眉,多年從警的經驗,讓他早就嗅出了郭盛華、王漢新這些人不是善類。


    現在聽郭盛華這番話一出口,徐從軍就愈發篤定了。


    他討厭這類人。


    但一想自己如今的身份,徐從軍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端起酒杯自顧自喝了一口。


    溫朔眼角餘光瞥見了徐從軍的神情,也知道他的心思,心如電轉,便端起酒杯向郭盛華比了比,笑道:“郭總這麽一說,我總要給幾分薄麵,算那幾個小子走運吧。”


    “多謝了。”郭盛華舉杯伸過來,和溫朔的酒杯輕輕一碰,兩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便是社會。


    這,就是場麵!


    放下酒杯,溫朔笑眯眯地說道:“不過,我這人氣量小……唉,算了,吃點兒虧,認了。”


    “溫總大氣!”郭盛華豎了豎大拇指。


    王漢新和周啟良也都笑嗬嗬地附和,端起酒杯張羅著在座者同飲一杯。


    徐從軍極為詫異地看了看溫朔。


    他知道這小子是什麽脾性,也能聽得出來溫朔和郭盛華剛才簡單的對話,很可能就會給剛才那幾個鬧事的混混,帶來血光之災。可是,徐從軍更知道,溫朔應該很清楚他不喜歡這種做事風格,卻當著他的麵子毫不忌諱地談這種勾當。


    為什麽?


    徐從軍不禁心生悶氣。


    那邊,郭盛華側頭低聲對王漢新說道:“回頭幫我查查那幾個小子底,盡快。”


    “哦。”王漢新一臉疑惑地點了點頭。


    他當然認得四毛那幾個人,隻是……他確定即便郭盛華不認得四毛他們,也可以輕鬆讓手下的人去查到四毛,為什麽偏偏要讓他去查四毛那幾人的底細?


    而且,是刻意讓溫朔聽到這句吩咐!


    王漢新察覺到了溫朔貌似隨意地往他臉上瞟了一眼。


    王漢新更不明白,郭盛華為什麽好端端的,要橫插一杠子,要幫溫朔和蠍子張堅,出這口惡氣。


    這,就是境界的差距了。


    郭盛華很清楚,今天張堅大婚邀請他來,是張堅還惦念著以往的情分。而張堅如今早已洗白,也算得上是在京城混出了正經的身份,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當初自己和溫朔之間有那麽一點點小過節,王漢新和溫朔、張堅之間是大過節。


    自己從中作和,讓張堅給王漢新下了請帖,算是促成了和解。


    但和溫朔之間……


    從這小子短短兩三年便飛黃騰達來看,其身後有著不可估量的人際關係網——首先,年輕的溫朔竟然和馬有城是至交,溫朔又和那位據說出身高門的栗洋稱兄道弟!


    所以,隨手能幫溫朔做點小事,就能徹底化解雙方以往的些許小恩怨。


    何樂而不為之?!


    對郭盛華來講,確實是小事一樁,他也知道,這種事溫朔也不會放在眼裏,所以主動提出要幫溫朔,還得對溫朔說一聲謝謝,因為溫朔給了他這份薄麵!


    社會關係本來就是這樣,從來沒有絕對的平等。


    所以很多事情,也就沒有道理可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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