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容整個人都傻了。


    他對整件事情的認知、想法,確實如溫朔剛才所說的那般,所以被溫朔淩厲的眼神盯著,被他用一句句解釋,卻更像是在精準剖析其思維意識,令遲容後背生寒。


    這種感覺,讓認很別扭,很……恐懼。


    當然更多的,是無盡的羞愧中,夾雜著本性使然的惱火——絕大多數人都是如此,被人揭破了心思之後,惱羞成怒。


    尤其是,他沒辦法反駁時,這種惱怒會加劇。


    你都是對的,我都是錯的?


    這他媽很沒麵子啊!


    於是乎,堂堂京大的本科應屆畢業生遲容,也犯下了一個社會上實在是太常見的人性錯誤,他說了句:“溫朔,不管怎麽說,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且這麽多年了……”


    “不管怎麽說?”溫朔往後仰身,搖搖頭,卻沒有對此做什麽反應。


    他實在是懶得,也不屑於回應這種無賴,沒有絲毫邏輯和道理的混賬話語。


    遲容皺了皺眉,道:“溫朔,我能理解你的難處,但……好吧,你可以直接拒絕我的建議和請求,沒必要把話說得這麽絕,好像我這人就和遲寶忠一樣,欠你的了?”


    “我從一開始就不讓你說,就拒絕了的!”溫朔哭笑不得:“是你非得說,還生氣我不讓你說下去!”


    “你……”遲容豁然起身,怒道:“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言罷,他轉身就走。


    溫朔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冷冷地看著遲容頭也不回地開門,走人,將辦公室的門重重地關上了。


    換做以前的脾氣……


    今天這種情況,胖子保不齊就得和遲容幹一架了。


    但在京城這四年的經曆,以及受宋釗生老先生在人性心理學上的教導,讓胖子的心性愈發成熟——遲容不是什麽壞人,反而是個很夠意思的兄弟,他隻是犯了一個人性的通病而已。


    如若他能將這一頁揭過去,回首反思,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哪怕是他不會當麵認錯,胖子仍然會把他當舍友、兄弟。


    沒必要計較,不用去刻意地非得讓他道歉。


    很多小事,態度上表達了便是,如果較真對方必須明確地以言語致歉什麽的……


    嗯,那是對外人。


    對自己人在一些小事上太苛刻了,你身邊的自己人,就會越來越少。


    可如若遲容認識不到他的問題,或者認識到了,還死撐著為了所謂的麵子,不理會溫朔……


    那胖子也決然不會主動去和遲容恢複關係。


    或許較真,小氣。


    但,這就是胖子的原則底線——凡事,要講道理!


    ……


    “小姨,姓遲的那個攤位好像轉讓給別人了,我看到有另外的人在那裏擺攤兒呢。”


    ……


    “小姨,我聽人說,姓遲的快不行了,家裏的錢都為給他治病折騰完了,他的閨女、女婿、兒子、兒媳婦都不管他了,市場裏的人都說,他的兒女不孝順。”


    ……


    “小姨,那姓遲的割腕自殺,沒死成,據說他老婆把他從醫院接回來之後,說如果他再這樣,就不管他了。”


    ……


    胡誌強繼續打探著消息,其實已然用不著他刻意打探消息了,隻要他進入龍泉糧油批發市場,就會從那些糧油批發商口中,得知關於遲寶忠目前的近況。


    這一天,他得知消息,雙腿還沒好的遲寶忠,和老婆一起,回了老家農村。


    在京城實在是住不下去了。


    也沒人管他們夫婦。


    得知消息的李琴,終於按捺不住,撥通了兒子的電話:“朔,我聽說,聽說遲寶忠,就是那個騙子,雙腿殘廢了,是因為自殺,後來還割腕自殺沒死成,攤位都轉讓給別人,然後他老婆帶著他,回江龍省的農村老家去了……”


    “哦。”溫朔微笑道:“報應啊。”


    “可不是嘛,唉,這人就不能作孽!”李琴絮叨著:“我還聽說,他這人好吃懶做,吃喝嫖賭的,這麽多年都沒攢下一分錢,連兒女都不管他了,如今倒好,回老家農村,也是活受罪,他老婆也是倒了八輩子黴,跟著他過了幾十年苦日子。如今,還得伺候他這麽個殘廢,你說說,這人都殘廢了,快死了,還連累了跟他幾十年,給他生兒育女的老婆……”


    溫朔時不時地附和、應聲,很有耐心地聽著母親在電話中絮叨著。


    他知道,這些消息對於母親來說,是一個好消息,是一個,讓她積累了多年的苦悶、仇恨、委屈,得以宣泄的好消息——舉頭三尺有神明,都看得清清楚楚啊。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這些流傳在民間的老話,終於應驗的時候,往往會讓太多善良的人,感慨、心酸,得到慰藉的同時,又忍不住會埋怨這上蒼睜眼太晚,惡報的到來,太遲。


    所以李琴會忍不住想要找人訴說,可當年的那一樁導致了她和孩子受苦受累多年的事情,她又不好意思去對別人說。


    隻能向兒子說些話。


    而溫朔,也就順著母親的心思,盡量讓她多說,更多地宣泄此時此刻複雜的情緒。


    終於回過神兒來的李琴,略有些尷尬地拿著電話說道:“朔,媽嘮叨的有些多,耽誤你工作了吧?哎呀,媽是不是年紀大了,怎麽就好嘮叨了呢……”


    “沒事兒,我正好休息呢。”溫朔笑道:“一直工作也挺累,聽您說會話,挺好,放鬆心情,也為您感到高興。”


    “哎對了,朔,”李琴忽然想到了什麽,忍不住詫異道:“你當初跟媽說,要收拾遲寶忠,讓他在京城待不下去,如今他真的離開了京城,而且很慘……這事兒,該不會是你做的吧?”


    溫朔笑道:“媽,他是自殺,自殘,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可是……”李琴小心翼翼地說道:“我聽人說,他是被,被你那天給嚇得,神經了。”


    “媽,這話可能聽他們亂說,而且,”溫朔稍稍頓了頓,微笑道:“被我嚇成了這樣,那是他活該,難道他和他的家人,能以這個理由去法院告我?所以,您就放心吧,啊。”


    “朔……”李琴聽出了兒子這番話裏模棱兩可的意思,道:“那他,不是被打殘廢了,或者,他跳樓不是讓人給推下去的?”


    溫朔忍不住笑了好幾聲,道:“媽,別想那麽多了,啊!總而言之,這樣的結果您滿意嗎?”


    “唉……”李琴長歎了一口氣,道:“有啥滿意不滿意的,到頭來,十幾年咱們也熬過來了,這個騙子落下這樣的結局,仔細想想,真是太不值得了,唉。”


    溫朔心有所感,道:“媽,那就別再想這事兒了,都過去了。”


    “嗯。”


    “芩芷說想吃火鍋了,您晚上記得早點兒回去……”


    “好好好,每天可不就得伺候你們這來祖宗嘛。”李琴開心地笑著,嘴上卻是透著埋怨的語氣,道:“那,你們倆也快畢業了,啥時候讓我抱上孫子孫女的,我真把你們當祖宗伺候著。”


    溫朔趕緊說道:“媽,我這兒要去開個會,先不說了啊,回去再說。”


    言罷,他也不等母親回應,便掛了線。


    為人父母者,慣於對兒女們提及要孩子的問題……兒女們,則會對此躲躲閃閃。


    溫朔也不例外。


    其實以他相對傳統的心性,以及長久以來對生活的向往,那是巴不得讓黃芩芷給他生五男三女一大堆孩子,每天身邊有一堆孩子纏著自己撒歡兒,要這個要那個,哭啊鬧啊的,他也想象著,有那麽一堆孩子圍在母親的身邊人,讓母親累並幸福著。


    可胖子也知道,這不切實際。


    拋開其他傳宗接代、長輩期許之類的問題不講,單說黃芩芷自幼生活的環境和其受到的教育、理念的熏陶,以及她個人養成的秉性,也不會考慮早早就要孩子的事兒。


    結婚不結婚,對於黃芩芷來講反倒是沒那麽重要,結婚也行,不結婚也成。


    但要孩子的話……


    太占用時間和精力了!


    知書達禮,賢惠懂事的黃芩芷,其秉性極為剛強,既有能力,又有個性和絕對的理智。


    這樣的女子,讓她大學畢業就結婚,生孩子?!


    那是強人所難,是蠻不講理,是過分!


    但這些話,胖子又不好對母親明確地說出來,因為他曾淺嚐輒止地和母親提及到這個問題,旁敲側擊之下,他很清楚地得到了一個答案——明事理,向來不強人所難的母親,在這方麵卻有著近乎固執的封建理念,早點兒結婚,早點兒要孩子,趁著我還沒老,身體還康健時,給你們帶幾年孩子,不耽誤你們的事業。


    女人嘛,也得趁著年輕要孩子,生下來的孩子健康,女人年齡大了再要孩子,容易出問題,對大人孩子都不好。


    李琴還專門計算過,按照最不好的情況,剖腹產吧,生倆孩子要間隔三年,那麽,畢業後第二年,二十三歲生第一個,再等等二十七歲生第二個,那等到要第三個時,就得三十多歲了啊……


    至於計劃生育不讓要的問題,李琴也說了,嗬,無非是讓人罰款唄,咱家現在有錢,你倆舍不得,罰款的錢我出!


    各說各的理,還都有道理。


    怎麽破?!


    可憐的胖子隻能每每在母親提及這個問題的時候,趕緊顧左右而言他,或者逃之夭夭。


    反正,母親也不好意思去和黃芩芷談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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