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昌頓時打了個激靈,偷偷看了一眼孫太後,見她老人家仍舊扶著心口,神色驚惶地一句話都說不出。


    毛貴和王長隨,都是內宮當中有名的大璫,今上孝順太後,連帶著王振一黨的內官,也都對孫太後十分恭敬。


    自從今上出征之後,可以說孫太後掌控內宮,靠的大多都是這些內官,所以李永昌才有所猶豫。


    不過眼下太後娘娘的狀態,似乎也做不了決斷,再想起外頭大臣咄咄逼人,恨不得立馬撲上來的樣子,李永昌隻得道。


    “是!”


    群臣還在外頭跪著,李永昌帶著人回宮,沒多大會,就將兩個大璫五花大綁的帶到了朱祁鈺的麵前。


    看了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毛貴和王長隨二人,朱祁鈺擺了擺手,淡淡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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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此二人,逐出門去!”


    李永昌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想想外頭那幫恨不得咬死王振一黨的大臣,這要是把人放出去,還不得跟馬順一樣被打死……


    然而在朱祁鈺淡然的掃視之下,李永昌還是沒敢說話,支使著人,將毛貴王長隨二人從門縫了塞了出去。


    外頭跪著的群臣百官,見到這兩個平素跟著王振作威作福的內官,就這麽被綁的死死的丟了出來,頓時群情激奮。


    “賊子!”


    “王振黨羽,該死!”


    “閹黨看打!”


    好幾個年輕熱血的禦史紛紛跳了起來,撲在二人的身上,一拳一拳地打在他們身上。


    緊跟著,上來的大臣越來越多,眾人邊打邊罵,猶不解氣,一口一口的啐在二人身上,更有甚者,直接上口又咬又打。


    直到片刻之後,二人同樣都沒了氣息,群臣的怒火才漸漸平息下來……


    與此同時,遠處傳來一陣緊密的步伐聲。


    不知何時,四麵八方湧出了上百個頭戴尖帽,身著褐色衣服,腳蹬白靴的番子,手裏各個拿著短棍,為首者正是不知何時消失不見的金英。


    緊接著,又是一隊人馬自西邊過來,同樣大約有上百人左右,各個挎著繡春刀,為首者身著一身錦繡飛魚袍。


    兩批人馬,幾乎同時到達廣場中央,隨即便隔著四五十步的距離,遙遙將混亂的群臣圍起。


    群臣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看到一直緊閉的左順門被緩緩推開。


    朱祁鈺在一幹內侍的簇擁下走了出來,在群臣麵前站定。


    然後,金英和那名身著飛魚袍的錦衣衛一同上前,跪倒在地,道。


    “臣金英,臣盧忠,率東廠及錦衣衛前來護駕。”


    “你們暫且退下……”


    朱祁鈺點了點頭,一擺手,二人便起身,退到他的身後,目光肅然地掃視了周圍群臣一圈,朱祁鈺才緩緩開口道。


    “爾等,可知罪?”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仿佛一盆涼水在朝臣的頭上兜頭潑下,澆了個透心涼,頓時讓在場的群臣都冷靜了下來。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四周虎視眈眈的數百持刀的錦衣校尉和東廠番子。


    方才雖則混亂,但是不管是馬順帶來的那幾個錦衣衛小校,還是後來大打出手的群臣,對於九卿級別的重臣還是不敢亂來的,因而雖然混亂不堪,但是他們倒沒出什麽意外,不過是衣袍上沾了不少塵土而已。


    不過此刻望著朱祁鈺陰沉地快要滴出水的麵容,這幫大臣心頭皆是不由得暗叫一聲不好。


    這些日子接觸下來,別人不知道,但是這些九卿重臣,自然是個個清楚,郕王可並非外間印象中的軟弱可欺之輩,單看眼下這副局麵,便可知曉,這位郕王是真的生氣了……


    然而還沒等到他們開口說話,便有幾個激憤不已的年輕禦史跳了出來,高聲道。


    “郕王殿下,王振一黨專權禍國,肆意妄為,此等賊子,我等錘殺何錯之有?”


    “是啊,殿下,我等一心為國,奮力殺賊,何罪之有?”


    “殿下不可聽信讒言,行昏庸之事,妄責忠臣,寒天下之心啊!”


    一時之間,剛剛平靜下來的廣場,又是一陣嘈雜聲起,大有方才群情洶湧的架勢。


    然而朱祁鈺不是馬順,他可不吃這一套,眉頭一擰,輕聲厲喝道。


    “夠了!錦衣衛何在?將這幾個目無朝廷的混賬拿下!”


    噌噌噌!


    一陣兵刃出鞘的聲音響起,周圍的錦衣衛紛紛抽出手中的繡春刀,朱祁鈺身後的錦衣衛指揮僉事盧忠一揮手,便有十幾個錦衣衛小校撲了上來,從群臣當中抓了幾個叫的最厲害的青袍禦史。


    這幫大臣剛剛經曆了一番鬥毆,早就沒了體力,被幾個錦衣衛小校揪著就拎到了朱祁鈺的麵前。


    論嘴炮沒人比得過禦史,可論抓人,還沒人比得過錦衣衛。


    這些錦衣衛小校,來之前便受了吩咐,不必對這些人客氣,抓著這幫蹦躂的最厲害禦史官們,兩人架一個,就拎到了朱祁鈺的麵前。


    見他們梗著脖子不肯認罪,幾個小校對著他們的腿彎狠狠一踢,這幫禦史紛紛拜倒在地。


    “爾敢!”


    “有辱斯文!”


    “爾等錦衣衛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朝廷命官動手!”


    眼見這些錦衣衛趁機報複,那些被抓出來的禦史,更是憤憤不平,厲聲喝道。


    然而這些錦衣衛卻充耳不聞,左右各一個,死死的抓住這幫禦史的臂膀,生生的把頭按了下去。


    便是如此,還是有幾個禦史梗著脖子,不肯低頭。


    更有甚者,掙紮之中甚至高聲道。


    “我朝自太祖立國,從無因言獲罪,擅殺諫官之先例,殿下總政秉國,卻放縱廠衛欺淩朝臣,與王振一黨何異?”


    完了……


    底下一幹重臣,默默的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火上澆油也不是這個澆法啊,這幫愣頭青!


    “嗬嗬……”


    果不其然,朱祁鈺站在上首,麵色陰沉,目光冷寒,竟是怒極反笑,道。


    “放縱廠衛欺淩朝臣?”


    “本王今日,總算是看到了我大明的風憲諫官之風骨了,你既然說本王和王振一黨無異,來,放開他!”


    朱祁鈺一擺手,示意錦衣衛將人放開,冷聲道。


    “本王就站在此處,你且過來,像你們方才錘殺馬順一般,一樣將本王錘殺便是!”


    幾個錦衣衛小校一時不曉得究竟應該如何,放也不該,抓也不該,最後在盧忠的暗示下,隻得提心吊膽的鬆開了手,不過眼睛還是死死的盯著這些禦史,生怕他們一時衝動,真的幹出什麽蠢事來。


    所幸這幫禦史還不是蠢到沒救,在錦衣衛鬆開手之後,也沒有什麽過激的舉動。


    然而朱祁鈺卻並沒有因為他們此舉而放過他們,反而上前兩步,徑直站到了他們的麵前,厲聲喝道。


    “為何不動?爾等方才錘殺朝廷命官,不是一個個奮力不止嗎?”


    “不是說本王欺淩朝臣,與王振無異嗎?本王如今就站在這,你們為何不動?”


    朱祁鈺步步向前,聲聲厲喝,整個廣場上都回蕩著他憤怒的聲音。


    “你們一個個真是好大的膽子!”


    見局勢越發的難以收拾,身為這場進諫的發起者,也是都察院的大頭目,陳鎰生怕這幫心高氣傲的禦史再說出什麽讓局麵惡化的話來,立刻膝行上前,叩首道。


    “殿下息怒,臣等進諫彈劾,乃是一片忠心為國,萬不敢行犯上之事!”


    陳循和高穀兩個內閣大臣,緊隨其後也是膝行上前道。


    “殿下,土木之役,群臣痛心疾首,憤恨王振,因此方才失態,還望殿下暫息雷霆之怒,臣等一片赤誠,萬不敢有犯上之舉。”


    其他的一幹重臣,也隨聲附和,盡皆跪伏在地,頭都不敢抬起。


    但是朱祁鈺顯然沒有被這幾句話就打消心中怒意,冷笑一聲道。


    “不敢?你們是太敢了!”


    “土木之事,本王已經有言,需待皇上歸後親自處置,然而爾等執意妄為,進諫不成,竟敢動手殺人,當眾錘殺朝臣,肆意妄為,舉止全無大臣之體統,心中全無朝廷之規製。”


    “本王不過問一句爾等是否知罪,竟有禦史妄加指責,直言本王與王振一黨無異?”


    “本王看你們不是不敢,你們是膽子太大了,大到已經不知道,在這朝堂之上,到底是誰人做主!”


    說著說著,朱祁鈺心頭一陣火起,越發聲色俱厲。


    底下的一幹禦史,原本就因為被強按著低頭心頭不滿,此刻被這麽一番狠狠斥責下來,原本被陳鎰安撫下來的情緒重新湧了上來。


    不過在一眾重臣的嚴厲目光下,群臣也沒有了最開始的那股熱血衝動,過激的舉動自然是沒有的,但是還是有禦史忍不住低聲道。


    “殿下此言未免偏頗,若非殿下一意包庇王振一黨,我等何至於此……”


    “包庇?”


    雖然沒有大聲說,但是朱祁鈺站的本就離他們近,聞言更是怒極反笑,道。


    “怎麽?處處順了爾等之意,才不算包庇嗎?”


    “今日乃是大朝會,爾等循例上奏,本無可厚非,但是難道爾等上奏,本王便必須要準,才不算包庇嗎?”


    “若是爾等進諫彈劾,便可代替審問判罰,要刑部,大理寺何用?”


    “無君無父,僭越朝廷典製,當眾錘殺大臣,擾亂朝會,脅迫朝廷,直到如今,爾等還敢在此言之鑿鑿,無一絲悔改之意,本王不過稍加指責,爾等竟一再頂撞,難不成是看大明如今遭逢危難,天子被俘,覺得本王一介宗親,宮中也隻有太後幼子,所以好欺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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