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走出殿門的群臣,朱祁鈺砸了咂嘴,再次想起了一句至理名言,讀史可以明智!


    要不是見過嘉靖幹的好事,他這輩子都沒想過,還能這麽幹。


    果然,人就是要多見識,有些做法說穿了簡單,但是沒捅破那層窗戶紙,想破腦袋也想不到。


    當然,這也是托了現在局勢艱險的緣故,要不然這幫大臣怎麽也得鬧騰個十天半個月的,哪能被他一份手書就給打發了。


    說到底,他也不是最開始那個剛剛醒來,無權無勢,行事需要小心謹慎,隻能依仗朝臣威望的空頭親王了。


    前些日子的大朝會,加上昨天的東宮大典,將他的威望和名分都確定了下來,現在做事,也可稍稍隨心幾分。


    將目光轉回殿中,隻見陳循和高穀都低著頭,雖不清楚自己為何被留下來,但是他二人都是心思靈動之輩。


    聯想起剛剛殿內商議的繼位詔書之事,不由得生出幾分憂慮,畢竟,這份詔書是由內閣主要參與擬定,而偏偏,擬的又不太符合這位郕王殿下的心意。


    此刻,郕王遣散了群臣,偏將他二人留下,不會是要秋後算賬吧?


    命人奉上兩杯茶水,朱祁鈺目光和煦,道。


    “二位先生不必緊張,本王留下二位並無他意,隻是有幾件事情,想和二位商議。”


    陳循和高穀坐下,偷偷打量了一番這位郕王殿下的神色,見並沒有什麽異常,再加上,內閣本就有以備谘詢的職能,於是便稍稍放下心來,拱手回道:“此乃臣等分內之事,殿下請問。”


    朱祁鈺道:“這頭一樁事情,是關於按巡邊境的人選,如今邊境不穩,各關隘軍備混亂,前番日子,左都禦史陳鎰上奏,建議朝廷派遣禦史分駐各關,協同守備,此事二位先生可還記得?”


    二人點了點頭,這件事情他們自然是清楚的,甚至於,這件事情還是他們二人親手擬的票擬。


    這些日子下來,雖然朝中因為各種問題,爭擾不休,但是那都是高層大佬擔憂的事情。


    有了郕王殿下的監國,政務大部分還是在持續推進的,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京師及邊境的防衛整飭工作。


    京師這邊,據說於謙已經正式接手了京營,這幾天忙的連兵部都不怎麽回,一腔精力全放在京營守備之上,自然不必他們操心。


    與此同時,邊境的防衛調動也自然在持續推進當中。


    想了想,高穀道:“回殿下,確有此事,直到如今,都察院派出巡視各關隘,協同守備的禦史,給事中,含大朝會上被罰的七名風憲官,共計四十一名,沿邊各關隘,多已有官員值守。”


    朱祁鈺點了點頭,這個情況他自然是清楚的。


    大明如今正式的九邊軍鎮防衛體製尚未形成,但是大大小小的關隘,確實不少,東西方向,從遼東到延綏,南北方向,自宣府到居庸關,各處備戰的大小關隘,足有五十餘處。


    算下來,四十一名禦史,其實還是不夠的。


    但是也沒有辦法,都察院這邊常備禦史大概在一百名左右,土木堡死了一批,在江南等地巡視的還有一批。


    這四十多個禦史,已經是都察院可動用的大多數人手了,畢竟,都察院之內,也要留一些人維持日常的運轉的。


    說到此處,就不得不多說一句,事實上,太祖設立都察院最開始的用意,便是用禦史監察天下不法之事,再以錦衣衛監視百官,從而形成一個穩固的政治體係。


    但是發展到如今,不知怎的,禦史當中倒是漸漸興起了一陣不正之風,有不少人都將目光放在君上的身上。


    這其中的原因,既有自宣德以來,君上的行為有所不端,惹得群臣不滿的客觀原因,恐怕也有另一條,就是出於限製君權的考慮了。


    朱祁鈺本身是支持皇權和臣權保持相對平衡的狀態的,但是說到底,沒人願意天天被彈劾,所以這幫禦史這次被派出去,倒也算是回歸正道。


    從前世的經驗來看,這幫禦史幹起正經事的時候,還是挺靠譜的,不管是出於打壓軍方的緣故,還是大難當頭,想要有所作為的原因。


    總歸是揪出了不少如今邊鎮當中存在的問題,所以這個時候,朱祁鈺也還是選擇了將他們派出去。


    不過他今天要問的,當然不是這種小事。


    從手底下翻出來幾本奏疏,朱祁鈺道:“這是這幾日,派出去的禦史回稟的奏疏,倒是有幾個性子剛硬的,翻出了些陳年積弊,但是更多的,則是與鎮守邊將發生摩擦,鬧出一樁樁公案的。”


    “禦史巡邊,本是為了整飭防衛,若是如此下去,隻怕會激發矛盾,適得其反。”


    這並不難理解,禦史巡邊,協同守備,說白了就是去挑刺的,那幫鎮守邊將自己過得舒舒服服的,豈會甘心被人拿捏。


    禦史是過江龍,邊將是地頭蛇,一方想要維持安穩,一方想要有所作為,兩者相鬥之下,自然會產生矛盾。


    這可不是朱祁鈺想要看到的。


    陳循道:“殿下明鑒,近年來邊境安穩,除直麵瓦剌的宣府,大同等重鎮外,其餘邊將懈怠不堪,欺上瞞下,是常有之事,如今朝廷派遣大批禦史前往巡查,便是意在整飭不正之風,有所衝突也是正常。”


    “以臣之見,歸根結底,乃是因為禦史雖代朝廷巡狩,卻隻有風聞奏事之權,各處邊將驕橫已久,豈會甘心,若要解決此事,需派京中得力重臣,巡視各處,臨機專斷。”


    朱祁鈺瞥了陳循一眼,這番話雖然是在給邊將上眼藥,但是也的確是實情。


    如今的邊將,的確和國朝初年大不相同,吃空餉,廢操練都是常有的事,更過分的,挪用屯軍為私用的事情,都屢見不鮮。


    倒也不全是文臣這邊在給武將潑髒水。


    將手裏的奏疏往案上一放,朱祁鈺道:“先生所言甚是,大局當前,本王也沒心思處理這些相互攻訐,雞毛蒜皮的小事。”


    “隻是如今朝廷中人手緊張,左都禦史陳鎰總掌都察院事,又需監察運糧之事,實在是分身乏術,二位先生久在內閣,對朝中官員比本王更加熟悉,所以本王想問問二位先生,若要選一得力大臣專門負責巡邊之事,二位先生可有人選?”


    照理來說,監察之事是都察院分管,作為都察院的大頭目,這件事情也需陳鎰親自出麵,但是別說陳鎰了,京城當中現在有名有姓的大佬,基本上都分身乏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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