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禮部很忙,非常忙。


    對於其他的衙門來說,越臨近年節,就越是清閑。


    在過年之前,朝廷照例要進行一次盛大的朝會,即冬至大朝。


    這是朝廷一年之中,最盛大的儀典之一。


    類似這樣的大朝會,一年隻有三次。


    冬至,正旦,及天子的萬壽節。


    說是朝會,實際上更類似於節日慶典,歌功頌德,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但是流程卻相當的繁瑣。


    清晨,在京的文武百官,需在皇太子的引領下,於奉天殿外設朝儀,朝賀天子冬至大節。


    朝儀的主要內容,就是行祭天之禮。


    同時,後宮當中,在京有品級的命婦,也需入坤寧宮朝拜皇後。


    至於不在京的文武衙門官員,也需上表朝賀。


    待朝拜結束之後,五品以下的官員,可以出宮回府。


    五品以上者,則需要繼續留在宮中,先朝拜皇太子。


    待到午時,三品以上的官員及皇太子,需隨天子入奉先殿祭祀曆代先帝。


    這套流程走下來,基本上要整整一天的工夫。


    可以說,冬至大朝,是三次大朝會當中,禮儀最繁瑣的一次。


    作為朝廷最重要的儀典,禮部要保證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從敲定流程,上儀注,冊表,到分派禮官到各家各戶,去教授禮儀流程,再到朝會上的禮儀引導糾劾,禮部忙的不可開交。


    不過所幸的是,因為天子下詔晚了些,大多數的宗室,都還在路上沒有進京。


    不然的話,還要摻和著宗室的儀程,那禮部可真的是無論如何也忙不過來的。


    當然,好消息是,冬至大朝之後,朝廷各衙門可以集體休沐三日,不必辦公。


    這一次的冬至大朝,是新皇的第一次大朝,禮部操持的十分盡心。


    溫暖的旭陽之下,奉天殿前的廣場上,排列整齊的站著無數的官員。


    隨著天子將手中的檀香放進眼前的香爐中,群臣在禮官的指引下,齊聲拜呼。


    “陛下萬年,社稷萬年!”


    聲音震天,餘音繞梁,氣勢恢宏之極。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皇太子還是太小了,無法參與這樣重大的儀典。


    因此,率領百官朝賀的活兒,還是老天官來做的。


    自從那次朝會之後,大家心裏都有了數,情知老天官告老還鄉,是遲早的事情。


    但是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天官的第二封致仕疏被駁回後,天子親自派遣了中官前去慰問。


    然後,就沒了下文了!


    天子沒有再提此事,老天官也沒有繼續上表。


    盡管,大家都知道,這致仕疏遞了兩次,基本上已經沒有了回頭的可能。


    但是偏偏就差這一步,就卡在這了。


    要是別的官員這麽做,早就被士林朝野議論,戀棧權位,虛偽小人。


    但是老天官畢竟德高望重,他自己不繼續遞奏疏,沒人奈何的了他。


    這麽拖著拖著,就到了冬至大節。


    天色將暗,整整一天的朝儀終於告一段落,群臣三三兩兩的出了宮門,各自回府。


    內閣的直房前,陳循小心的將房門鎖好,邁步來到了一旁高穀的公房內。


    剛巧碰見高穀也鎖了公房,兩人對視一眼,便一起到了首輔王翱的房中。


    算算日子,這位首輔大人,上任也有小半個月了。


    雖然他的資曆和年紀,都比不過高穀和陳循,但是做起事情來,可絲毫都不比他二人差。


    甫一上任,就毫不客氣的將票擬之權,牢牢的抓到手裏。


    通政司送到內閣的奏疏,通常來說,都是隨機分發。


    但是自從王翱到了之後,通政司都會將奏疏先送到他那裏,由他手底下的中書舍人,來進行分派。


    涉及到軍國大事的奏疏,更是要由他親自票擬副署之後,才會送往宮中。


    如此強勢的作風,自然是引起了陳循和高穀二人的不滿。


    因此,在王翱到來之後,兩人之間原本存著的淡淡裂痕,也仿佛消失不見,又恢複了以往的交情。


    此刻天色已經微微擦黑,冬日的天色,晝短夜長。


    現在雖然還不到下衙的時候,但是今天是冬至大朝,大家夥忙了一整天了,明天又是休沐,也就不卡這個時間了。


    兩人來到王翱的公房當中,見這位新上任的首輔,已經點起燭火,端詳著一份奏疏。


    陳循拱了拱手,道。


    “首輔果真勤政,今日乃是冬至節,首輔到任至今,我等都未來得及為首輔接風,明日乃是休沐之期,老夫在府中略備薄酒,老夫和世用同首輔共謀一醉如何?”


    內閣三人之中,王翱的年紀和陳循差不多大,陳循今年六十四,王翱今年六十三。


    至於高穀,則稍小一些,今年五十八。


    但是巧合的是,三人卻都是永樂十三年的進士出身。


    從這一點上講,他們勉強算是同門。


    王翱從案牘當中抬起頭,威嚴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起身拱了拱手,道。


    “陳兄客氣了,既肯相邀,某敢不從命?”


    相較於在處理政務上的強勢,王翱在內閣當中的為人卻十分低調客氣,從不拿首輔的架子。


    當然,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三人雖是同科出身,但是陳循是一甲第一名,也就是所謂的狀元。


    士林當中,尤其是私下的交際,還是很看重這個的。


    相較之下,王翱雖然同樣成績出色,但是卻隻是二甲第一名。


    正因於此,陳循中試之後,入的是翰林院,授翰林編修,而王翱則是授了部堂官,在科道當中流轉。


    從這層意義上說,實際上他的入閣,也破掉了之前的內閣大臣,大多都是從翰林選用的慣例。


    於是,王翱稍一整理,鎖了公房,和陳循等三人乘著轎子,便到了陳循府中。


    如陳循所說,他的府中已經設好了宴席,就等著他們幾位主賓到場。


    不過,讓王翱顯得有些意外的是。


    這場宴席,並非他所想的幾人小宴,而是一場規模頗大的宴席。


    等他們到場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在廳中等候。


    大略掃了一眼,王翱便認出了幾個熟麵孔。


    他們當中,多是翰林院的侍講,還有些是科道風憲,少數的幾個是部堂官。


    林林總總加起來,大約有十幾個。


    雖然都是官員,但是他們都未曾著官袍,而是穿著普通的士子衣袍,以示此宴乃是私宴。


    他瞥了一眼高穀,見對方並沒有什麽反應,便知道這件事情,他們二人提前通過氣了。


    見他們過來,原本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官員們,紛紛上前,拱手為禮,道。


    “見過首輔,次輔,高閣老。”


    王翱定睛望去,這才看清楚,這十幾個人當中為首的,也不是什麽小人物。


    而是禮部侍郎王一寧和刑部侍郎江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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