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張輗的話,任禮微微一愣。


    旋即,他便看到了張輗遞過來的那份文書。


    上頭一大串的調動看得人眼花繚亂,但是任禮卻一眼就瞥見了最關鍵的地方。


    命寧遠侯任禮代掌中軍都督府事!


    任禮立刻便是一驚,開口道。


    “二爺,這……這絕非是我的本意,我……”


    他有心想要解釋,但是這個消息,也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因此,一時之間,就連解釋之詞,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於是,大堂當中的氛圍忽然便變得有些奇怪。


    直到片刻之後,張輗忽然笑了起來,開口道。


    “任侯慌什麽,這是好事,原本我們不就是打算,共推任侯來掌中軍都督府嗎?如今天子下了詔命,正好讓我們少廢了一番工夫。”


    看著張輗如此平靜,任禮心中卻隻覺得不安,咬了咬牙,開口道。


    “二爺,這定是天子刻意為之,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們自亂陣腳,二爺萬勿多想,老夫這就回府,奏請推掉這個差事。”


    說罷,任禮立刻就要起身,然而卻被張輗攔了下來。


    張輗的臉色依舊平靜,穩穩的將任禮按在椅子上,開口道。


    “任侯多慮了,老夫又豈是那等容易被挑撥之輩?”


    “天子在這個時候,命任侯掌中軍都督府,其用意昭然若揭,老夫豈會不明白?三弟臨行之前,曾囑咐過我,用人不疑,任侯隻管接下這個差事,英國公府必鼎力相助。”


    這番話說的十分真誠,任禮慌亂的表情,這才漸漸平息下來,小心的道。


    “有二爺這番話,老夫就放心了,二爺放心,日後之事,老夫定以英國公府馬首是瞻。”


    於是,廳堂內的氛圍,忽然又變得和樂融融起來。


    張輗早備好了宴席,招待著任禮和蔣義等人用過之後,這才親自將任禮送出了英國公府。


    然而回到府中,隻剩下張輗和蔣義二人,他們的神色卻忽然變得難看起來。


    蔣義是前定西侯蔣貴的長子,但是因為足疾,不能襲爵,在英國公府的幫襯下,總算是保住了爵位,讓蔣義的兒子蔣琬直接承襲了爵位。


    因此,這兩家府邸的關係也是相當的緊密。


    抿了口茶,蔣義沉吟片刻,試探著道。


    “二爺,依您所見,這份詔命,到底是個什麽章程?”


    張輗拿過文書,仔仔細細的又看了兩三遍,神色頗有些陰晴不定,片刻之後,還是搖了搖頭,道。


    “不能確定,但是三弟所料果然不錯,他一出京,天子便對五軍都督府動手了。”


    蔣義也皺著眉頭,道:“調回了範廣,楊洪,將陶瑾放到宣府,看來是打算放棄石璟那幫酒囊飯袋了,不過,提拔任禮,這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這份詔命,其實仔細看來,能夠看得出很多東西。


    首先是楊洪,他今年已經六十九了,自少年之時便輾轉邊境,幾乎沒有回過京城。


    天子調他回京,應該是看重他和京中勳戚沒有什麽牽扯,又戰功累累,威名赫赫,適合執掌京營。


    至於範廣和陶瑾,都是在瓦剌之戰當中展露鋒芒,立下大功被朝廷賜封爵位的新晉勳戚。


    但是不同的是,範廣出身遼東都司,是由於謙舉薦上來的人。


    陶瑾則是出身五軍都督府,爾後跟隨任禮出征紫荊關,射殺了敵酋伯顏帖木兒,因此得封。


    因此,調範廣回京,命陶瑾出京,也都很正常。


    陶瑾在五軍都督府任職多年,即便是他的爵位是天子所封,也必然不會太放心他。


    所以實際上,這份調命當中,唯一讓人想不通的,就是寧遠侯任禮的任命。


    要知道,他們原本的預想當中,可是要廢上好一番工夫,才能捧任禮上位的,結果現在,這麽容易,天子主動就把中軍都督府交了出來?


    張輗眉頭緊皺,開口道:“暫且不要胡亂猜測,無論如何,到現在為止,任禮都是按我們說的辦的,說不定,這真的是天子的離間之計,讓我們相互懷疑。”


    話雖如此,但是張輗的臉色也帶著幾分不確定。


    蔣義躊躇了片刻,點了點頭,不過想了想,他又道。


    “是這個道理,如今三爺不在京中,我等需步步小心,不可自亂陣腳,何況,即便任禮坐上了中軍都督府的位置,沒有咱們的幫忙,他也坐不穩,他應該不至於如此不智!”


    兩個人雖然都如此說著,但是張輗卻仍舊忍不住,一遍遍的將調令翻來覆去的看,心中也頗有些煩躁。


    道理他自然是都懂的,但是懷疑的種子,往往是壓不住的。


    在心中將整件事情回溯了一遍,張輗忽然覺得,事情似乎有些過分順利了。


    詔獄守衛森嚴,陳懋等人的消息竟能順利的傳出來。


    天子明明之前還一副要把陳懋等人置之死地的架勢,卻突然就轉變了態度,放過了他們。


    中軍都督府,乃是五軍都督府的核心,掌著五軍刑獄,他們原本想著用各家府邸給天子施壓,來奪回掌事權。


    結果現在還沒動手,天子就主動送到了他們的手上。


    張軏臨行之前,特意囑咐過他,如今的這位天子,並非易與之輩,要多加小心。


    但是如今,一切都按著他們想要的在發展,事情過分順利,卻又讓張輗有一種不真實感。


    他對於自家三弟的論斷,還是足夠信任的。


    當今天子,並不好對付,那麽這次,他為什麽會如此輕易的就讓步了呢?


    回想起天子登基之後的種種作為,張輗忽然有些懷疑。


    到底是他們逼的天子不得不讓步,還是天子將他們都謀算了進去?


    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張輗輕聲開口道。


    “說的不錯,中軍都督府,到底要有咱們的幫忙,任禮才能坐得穩,老三走之前,說讓我們扶植任禮,他的判斷應該不會出錯,不過,也不可完全沒有防備,任禮那邊,還需再觀察一番。”


    蔣義一愣,開口問道:“二爺的意思是……”


    張輗沉吟道:“該做的還是要做的,中軍都督府那邊,該配合的配合,不要給他使絆子,但是也不能全無防備,該盯起來的還是要盯,不過,不要讓任禮察覺出來,做的小心些。”


    蔣義點了點頭,張輗的眉頭這才略舒展了幾分,望著窗外的澄明的天空,繼續道。


    “現下最緊要的事情,還是等,隻要三弟能夠迎回太上皇,那麽一切好說,任禮就算是有什麽不對,他也在這個位置上待不了多久。”


    “隻希望,這段時間的好運氣能夠保持下來,使團那邊,也能夠一切順利吧……”


    見此情況,蔣義也不再多說,寒暄了幾句,便也告辭離去。


    將蔣義送出了府門,張輗的心中卻仍有些不安,他如今的這番處置,應該還算是妥當的。


    但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忽視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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