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寬闊的巷子裏,一大群各色官袍的官員們,目光都齊齊望著站在角落,臉色鐵青的陳鎰,期待著這位老大人能夠出麵主持公道。


    畢竟,錦衣衛哪怕再逞凶,也絕不敢輕動他老人家。


    麵對著這樣的場麵,陳鎰忍不住歎了口氣。


    說實話,剛剛這些年輕禦史們死不聽勸,甚至當著他和於謙的麵,也要往前強闖的行徑,著實讓他心中不悅之極。


    但是即便如此,眼下這個局麵,他還是不能完全袖手旁觀。


    畢竟,他和禦史們的衝突再激烈,都還屬於內部矛盾。


    錦衣衛現在插手,和之前的性質就不同了。


    他作為風憲之長,錦衣衛當著他的麵抓人,要是一句話都不說,也太說不過去了。


    輕輕的吐了一口氣,他跟於謙兩個人,撥開前頭擋著的錦衣衛,緩步來到了盧忠的麵前,開口道。


    “盧指揮使,身為科道言官,犯顏直諫,匡正君上乃是本分所在,這些人雖然舉止不妥,但是也不至於被捕入詔獄,此舉的確有阻礙言路通暢之嫌,還請指揮使慎重。”


    於謙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他和陳鎰站在一起,其實也算是一種表態。


    麵對著這兩位大佬,盧忠倒是正色以待,不過也並沒有做出什麽讓步,拱了拱手,開口道。


    “陳總憲,於少保,錦衣衛辦事,向來隻奉陛下旨意,不問其他,二位若有何不滿,隨時可以進宮,麵見陛下陳情,隻要有陛下詔命,錦衣衛無有不遵。”


    說著,盧忠冷冷的掃了一眼還想鬧騰的禦史們,這幫人頓時噤聲,仿佛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隨即,盧忠右手一揮,又是一陣“噌噌噌”的響聲,錦衣衛們的繡春刀紛紛入鞘。


    接著,圍著那些禦史的緹騎如潮水般退去,快速在盧忠的身後列隊站好。


    盧忠再度轉向陳鎰二人,客氣的道。


    “另外,本指揮使需要澄清一點,抓羅通的原因,本指揮使已經說的明白,是因為他心懷怨憤,希圖幸進,結黨串聯,妖言惑眾,煽動群臣,邀名買直。”


    “本指揮使此來,不為其他,隻為抓羅通一人,至於其他人,隻要不阻攔錦衣衛辦案,要進諫要彈劾,都是諸位的自由。”


    “諸位大人都是朝廷命官,清流風憲,說話可得小心,阻塞言路,阻攔進諫的罪名,錦衣衛可承擔不起,這不,宮門馬上就要開了,諸位這個時候過去,想做什麽都還來得及。”


    “本指揮使此來,無意幹預朝政,諸位請便。”


    說罷,盧忠拱了拱手,轉身便欲離去。


    這個時候,一旁的於謙忽然開口,道。


    “盧指揮使,錦衣衛拿人,可有駕帖?”


    按製,錦衣衛雖是承旨辦事,但是如果要抓捕官員,需要有刑科簽發的駕帖,才不算違規。


    盧忠笑嗬嗬的轉過身來,從懷裏掏出一張公文,不過卻沒有遞到於謙的手上,而是展開來高高舉起。


    “駕帖在此,本指揮使可絲毫不曾違規,好了,諸位還有正事要做,錦衣衛就不打擾了。”


    說罷,錦衣衛架起羅通,大搖大擺的就揚長而去。


    隻留下一幫不知所措的禦史們,還愣在原地。


    直到這幫錦衣緹騎轉了彎,身影徹底消失,一幫禦史們才緩緩醒過神,躊躇著試探道。


    “總憲大人……”


    剛剛盧忠的一番話,雖然客客氣氣,但是毫無疑問是將陳鎰和於謙二人都頂了回來。


    因此,陳鎰此刻明顯沒有什麽好心情,瞪了他們一眼,沒好氣道。


    “還聚在這裏做什麽?嫌不夠丟人嗎?”


    說罷,陳老大人的臉色緩和了幾分,歎了口氣,轉身朝著於謙開口道。


    “廷益,今日之事,恐還要勞你隨老夫跑一趟宮裏,詢問詳情究竟如何。”


    於謙點了點頭,道:“總憲大人客氣了,這是應當的。”


    說著,於謙朝著底下惴惴不安的禦史們開口道。


    “諸位也莫要著急,本官和總憲這就進宮問明詳情,天快亮了,大家趕緊散了吧,莫要耽誤了上衙。”


    看過了剛才錦衣衛的囂張嘴臉,又沒有了羅通這個領頭的,這幫人本就心生退意。


    此刻,見到大總憲板著臉但仍要進宮求情,又見到於少保如此溫言撫慰。


    禦史們差點感動的落淚,紛紛自責自己剛剛的行為大有不該,不約而同的拱手道。


    “愧對總憲大人和於少保,我等這就回衙好好值守,斷不給二位再添麻煩。”


    “不錯,辛苦二位老大人了。”


    “方才我等冒犯,實有不該,向二位賠罪。”


    一陣賠罪的聲音響起,眾人紛紛鞠躬行禮,隨後三三兩兩的轉過身,朝著都察院的方向回轉而去。


    待得人走的都差不多了,陳鎰和於謙才鬆了一口氣。


    二人對視一眼,想起剛剛二人的默契配合,不由得同時苦笑一聲。


    陳鎰道:“勞煩廷益,宮裏這趟,還是得去,陛下囑咐了,事情若能成功解決,讓老夫即刻進宮回稟,你既有參與,隻怕也得跑上一趟。”


    剛才,他們說要給羅通求情,完全就是場麵話。


    自從清楚了羅通的盤算之後,不管是陳鎰還是羅通,都打心底裏覺得羅通罪有應得。


    求情?


    這貨給他們找了這麽大麻煩,不回踩一腳就算是好的了!


    不過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的。


    這一點於謙心裏也明白,當即點了點頭,命五城兵馬司的兵丁自行回衙,便跟陳鎰二人,緊著往宮城方向趕去。


    與此同時,天色漸漸大亮。


    隨著清晨的鍾聲響起,宮門被緩緩推開,紫禁城迎來了新的一天。


    金水橋畔,一陣冷風吹過,高穀帶著七八個翰林官員孤零零的站著,看起來就像傻子一樣。


    眼瞧著太陽都快出來了,一旁的彭時再也忍不住了,湊近了高穀,開口道。


    “恩師,他們不會是在算計您,故意不來了吧?”


    高穀的眉毛死死的擰在一起,神色間也多有煩躁,想了想,道。


    “再等一炷香,要是沒有人來,就當今日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各自回衙。”


    羅通他們是等不來了,但是等來了另一個人。


    宮門打開之後不久,自東華門的方向突然出現了一隊番子,大約有五六十人,簇擁著一頂轎子,直奔高穀等人而來。


    轎簾掀開,一身蟒衣的舒良帶著假笑拱了拱手,道。


    “喲,這麽大清早的,次輔大人在這宮門外頭,可是在等什麽人?”


    高穀的臉色一陣僵硬,打量了下舒良背後的番子,心中湧起一陣不安,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


    “有些公務沒有處置,想著待宮門一開,早些進去處理了,不耽誤陛下禦覽。”


    內閣的辦公地點設在宮城裏頭,這個理由倒還說得過去。


    不過……


    舒良的目光越過高穀,放在了他身後的翰林官員身上,問道。


    “次輔大人果真勤政,不過,這幾位大人,也是要往內閣去的?”


    高穀頓時一滯,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當然,舒良也沒指著他回答,一揮手,身後的番子們便將高穀和其他人都圍了起來,接著,舒良開口道。


    “甭管幾位大人是在等人,還是有什麽公務,恐怕都得擱一擱了,陛下口諭,召諸位大人入宮覲見,別耽擱了,這就隨咱家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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