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變故頻頻的廷鞠,隨著天子的一言而決,終於畫上了一個句號。


    使團三人的結局,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除了少數的一撥人之外,很快就被朝臣們丟到了腦後。


    他們更加關心的是,也先派人來了!


    雖然說,之前也先也派過使節前來,但那是來宣戰的。


    這一次,明顯是帶著求和的意味來的。


    因此,廷鞠結束了之後,朝臣們雖然散了,但是負責出使的朱鑒,還有跟著回來的袁彬,卻被錦衣衛帶到了武英殿。


    不過,待他們到的時候,殿中已然聚了不少人。


    抬眼望去,皆是深紅色的緋袍,文臣這邊,六部尚書,左都禦史,加上內閣大臣,一個不落。


    武臣這邊,豐國公李賢,昌平侯楊洪,靖安伯範廣,忻城伯趙榮,就差一個在府中養傷的寧遠侯任禮,基本上武臣這邊,說得上話的都到了。


    這些人朱鑒都認的不是太全,袁彬就更別提了,但是光看胸前的補子,就知道這些人,都是大佬。


    不多時,後殿當中湧出一隊內宦,眾人連忙起身站好。


    緊接著,剛換了一身便袍的天子,便出現在了禦案後頭。


    各自行禮,賜座之後,天子剛想開口,殿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緊接著,司禮太監成敬從外頭走進來,稟道。


    “陛下,上聖皇太後聽聞虜中有使前來,想要親自一見,如今已經快到武英殿外了。”


    聞言,在場的大臣有些意外。


    自從土木之役以後,宮中這位上聖皇太後,甚少參與朝政,唯一的一次,還是寧陽侯一案,但是到最後,也並沒有過分插手。


    因此,在朝臣們的心中,對於孫太後,還算是比較敬重的,隻是不知道,她老人家怎麽會來的這麽快。


    廷鞠這才散了沒多久,就親自過來了。


    不過,大臣們猜不出來,朱祁鈺心裏卻跟明鏡似的。


    剛剛在廷鞠上,他沒有給英國公府和焦敬那幫外戚的麵子,將使團的案子定成了鐵案,順帶著把太上皇幹的那點破事,幾乎是明著給掀了出來。


    這個結果,一定是讓孫太後感到不安了。


    估計她是怕,自己在這次的和談上頭,再動什麽手腳,所以聽說了消息,著急忙慌的就趕過來了。


    不論如何,聖母駕臨,肯定是不能拒之不見的。


    於是,朱祁鈺帶著一眾大臣起身,來到殿門處等候。


    不多時,孫太後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殿外。


    朱祁鈺掃了一眼,這一次,孫太後沒有穿著朝服,而是穿著常服,明顯是匆匆而來。


    有看了看跟在後頭的宮女內侍,頭上都滲著薄薄的細汗,可見定是跟著肩輿,一路小跑著過來的。


    “見過聖母。”


    朱祁鈺躬身為禮,身後的一眾大臣則是拜倒在地。


    孫太後點了點頭,目光在人群當中掃了一圈,最終定在了袁彬的身上。


    要被召見,肯定不能還是穿著一身囚服,但是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合適的官袍,於是,無奈之下,袁彬又換回了來時的那身錦衣衛的衣袍。


    即便如此,他在一群緋袍大員當中,也顯得格外的紮眼。


    輕輕的舒了口氣,孫太後疾步走到袁彬的麵前,問道。


    “你是袁彬,太上皇在迤北,情況如何?身子可好,也先有沒有……對太上皇不敬?”


    這個時候,孫太後完全沒有一點聖母太後的風範,口氣中的憂急,就像是普通民間,擔憂兒子的母親一般。


    隻不過話說到最後,她到底是反應過來了,硬生生的將到了嘴邊的話,換了一種說法。


    袁彬在地上叩了個頭,道。


    “聖母請放心,太上皇身體康健,一切安好,也先待太上皇如奉上賓,甚至曾想嫁妹於太上皇,但被太上皇推拒。”


    “臨行之前,太上皇特意囑咐臣,定要進宮給聖母及端靜皇後請安,說他一切都好,請二位不必過於惦念。”


    短短的幾句話,孫太後也紅了眼眶,拿出帕子在眼上擦了擦,連聲道。


    “好,好,安康就好,哀家在宮中過的很好,不必他操心,皇後,唉,先不提了……”


    說起錢皇後,孫太後頓時臉色一滯,激動的心緒也漸漸平複下來。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顧及到在場的其他大臣,轉過身,歉意道。


    “諸位先生快快請起,哀家憂心太上皇,一時失態,叫諸位見笑了。”


    一眾大臣紛紛起身,對視一眼,年紀最大的禮部尚書胡濙拱了拱手道。


    “聖母舐犢情深,是天家之福,臣等何敢談見笑二字。”


    朱祁鈺也開口笑道:“聖母來的剛好,朕正要和眾位大臣商議,該如何盡快將皇兄迎回,聖母不妨旁聽。”


    說著,便吩咐一幫內侍,在禦座的旁邊又加了一個稍小的座椅。


    對於朱祁鈺這麽痛快的讓她留下,孫太後略感意外,不過也沒多說什麽,隻道。


    “皇帝有心了,哀家也確實對此事甚為關切,也隻能暫時拋卻後宮規矩,聽一聽了。”


    於是,在內侍們急急忙忙的布置下,很快,眾臣再次各歸其位。


    先前在奉天殿中,人多眼雜,所以朱鑒對於在瓦剌的經曆,並沒有細說,此刻殿中都是重臣,時間也充裕。


    在天子的示意下,朱鑒便將自己從出使到回朝的所有經過,都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當聽到早在抓捕使團的同時,天子便給朱鑒發去了密詔,要他前往瓦剌談判,伺機迎回太上皇的時候。


    孫太後的臉色頗有些複雜,但是也隻是一閃而逝。


    待到朱鑒說自己到了京城之後,便被舒良立刻帶進了宮,不少大臣的臉上浮起一絲苦笑。


    到了這個時候,他們總算對剛剛殿上的發生的事情,多少抓到了一些脈絡。


    但越是如此,他們便越覺得天子的心思深不可測。


    與此同時,朱鑒的敘述也快到了結尾。


    “這便是臣此次瓦剌之行的全部經過,以臣所見,瓦剌如今戰意不足,後勤缺乏,僅臣在瓦剌的短短數日,便見到了不少軍士因搶奪牛羊而相互鬥毆,被軍法處置。”


    “由此可見,也先已經難以維持數量龐大的常備軍,再繼續下去,這個冬天,恐怕會有更多的部族倒下,所以他勢必要讓多數軍士回歸部族。”


    “故此,臣以為,此次和談,瓦剌應當是帶著誠意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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