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英國公府的門,焦敬和朱儀就感受到,整個府邸當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氛圍。


    入了花廳,張輗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茶盞,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早朝上的事情,到現在也都傳開了。


    天子當廷朱批勾決人犯,便是正式的詔旨下達,再無任何可以斡旋的餘地。


    換而言之,除非英國公府膽大包天打算劫獄,不然的話,張軏是死定了。


    但是顯然,雖然對於英國公府來說,張軏固然重要,但是卻不可能為了他賠上整個家族。


    在宗族的社會當中,任何人的存在,都是為了家族的延續和榮耀,張軏也不例外。


    早朝上的抗辯,已經是張輗為了搭救這個弟弟,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了。


    要知道,英國公府一係的勳臣武將,雖然大多都隻是中低階的武職,但是有資格上早朝的,到底還是有那麽幾位的。


    可是,當時在早朝上,除了張輗的親家朱謙之外,英國公府的一係的武臣,沒有任何一個出麵附和。


    甚至連張輗和李賢二人爭論的時候,也沒有人出來敲邊鼓。


    這種狀態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這些勳臣武將們,他們要維護的英國公府。


    因為對於他們來說,身家前途早已經和英國公府綁得緊緊的,所以當張軏被抓之後,他們努力替張軏脫罪辯解。


    但那是因為,張軏的存在,能夠凝聚英國公府的力量,幫助他們每個人在官場上走的更遠。


    可是,張軏被定罪了。


    不管是所謂的八議,還是搬出父兄的功績,張軏最終能夠爭取的,都隻有輕判而已。


    所謂輕判,隻是相對死刑而言,最好的結果,也是流放戍邊。


    這個結果,對於英國公府來說,其實跟死了沒什麽區別。


    甚至於,犯下這樣的罪孽,張軏活著還不如死了。


    他活著一天,就會有人拿他的罪行來攻訐英國公府,相對於活著,這種敗壞門庭的人,一死了之,才是維護英國公府聲譽的最好辦法。


    而對於這些勳臣武將來說,他們背靠的英國公府的聲譽,當然比張軏的生死更重要的多。


    所以,早朝之上,隻有被兄弟情義蒙了眼,拎不清的張輗,以及推脫不過,看著親家情麵不得不出手的朱謙,還在執著的想要保張軏的命。


    可實際上,即便是朱謙,很顯然也不是那麽情願,不然的話,他也不會那麽輕易的被金濂駁退,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從廷鞠上被定罪那一刻起,張軏,就注定要被整個英國公府一係給放棄了!


    這番道理,焦敬相信,作為世家出身的張輗不會不清楚。


    但是,看他現在的神態,卻明顯因此而感到憤恨不平。


    心中歎了口氣,焦敬感覺自己對張輗又了解的透徹了幾分。


    這或許也是張輔當年,沒有把英國公府交給張輗的原因吧。


    焦敬相信,如果易地而處,身陷囹圄,被當廷定罪的是張輗,張軏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放棄搭救。


    甚至,說不定還會為了維護英國公府的聲譽,主動上奏要求盡快行刑,為英國公府清理門戶,以示英國公府大義滅親的風範。


    兩種做法兩種人,焦敬不能評判哪一種更好。


    但是,就合作者的角度而言,既看不清楚局勢,又容易被感性所困的張輗,顯然比不上運籌帷幄,同時又殺伐果斷的張軏,來的更加合適。


    不過,這也更堅定了他的想法,那就是,之後的合作當中,固然要繼續依仗英國公府的勢力,但是,絕不可再繼續讓英國公府處於主導地位!


    停了片刻,見張輗一直不說話,焦敬看了朱儀一眼,於是,朱儀主動開口道。


    “早朝上的事情,小侄和焦駙馬都已經聽說了,世伯節哀,相信三爺在獄中,若知道世伯到了此刻,仍在為他奔走,也必定會感念兄弟情誼。”


    張輗仍舊沒有說話,於是,焦敬皺了皺眉,也道。


    “二爺,使團一案,雖然諸多波折,但是,無論是各家勳臣,還是老夫等人,都已經竭盡全力,一應舉措,也都是按照二爺吩咐的來做的。”


    “然則,天子早有準備,技高一籌,誰也沒有辦法,許彬等人折損,宮中聖母也甚為痛惜,但是不論如何,此案未波及英國公府,尚算幸運。”


    “如今談判在即,如若順利的話,太上皇歸朝就在眼前,為英國公府計,二爺也不可如此消沉啊!”


    這番話柔中帶剛,看似委婉勸慰,實則卻是暗含敲打之意,讓張輗的臉上頓時湧起一陣潮紅。


    “焦駙馬這話是什麽意思?”


    焦敬冷淡的往椅背上靠了靠,問道。


    “沒什麽意思,隻是想問問二爺,是否三爺一旦去了,之後英國公府也要如此消沉下去?”


    張輗捏緊了拳頭,差點就要下逐客令,但是到最後,他還是忍了下來。


    英國公府不能倒,張軏死罪難逃,那麽之後維持英國公府的責任,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這一點,他當然明白。


    焦敬並不單單是焦敬一個人,他背後站著的是孫太後。


    瞥了一眼一旁的朱儀,又想起仍在府中養傷的任禮,張輗不得不承認。


    時至今日,英國公府在麵對這位聖母的時候,已經沒有了絕對的優勢。


    朱儀代表的成國公府,在文臣當中人脈豐厚,雖然因為爵位的問題,前段時間親厚他們的勳臣府邸,都有些左右搖擺。


    但是,孫太後的賜婚懿旨一下,他們又重新安定下來,既是因為結親的是英國公府,也是因為他們又看到了成國公府複起的希望。


    至於任禮,雖然他這段時間,一直在為張軏奔走,但是,從客觀上來說,他借助英國公府的名頭對五軍都督府的掌控,的確一定程度上,是在蠶食英國公府的力量。


    何況,對這個人,張輗一直心存疑慮。


    在他看來,任禮就算再向著英國公府,也不是真正的親族兄弟。


    朱儀代表的勳臣力量,加上任禮逐漸形成的軍府力量,雖然還不能完全替代英國公府,但是至少,不會讓孫太後像以前一樣,完全沒有選擇。


    尤其是在張軏已經沒有翻身之力的情況下,事實上,英國公府更需要的是孫太後的支持。


    因為隻有這樣,英國公府,成國公府,還有焦敬等人的外戚力量,才能真正的聯合起來。


    焦敬話說的雖然不客氣,但是張輗得承認,的確是實話。


    如果一切順利,那麽太上皇南歸之後,有他老人家在,天然便能夠吸引更多的朝臣。


    到時候,如果自己還是現在的樣子,那麽英國公府的地位會進一步下降。


    事情發展到了現在,英國公府早已經徹底和太上皇綁死,沒有退路。


    所以,他的確得振作起來。


    就算是三弟死了,英國公府的榮耀和地位,也必須持續保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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