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宗。


    大殿前。


    眾真傳,內外門長老,山門護法全部聚在一起。


    金丹真人,築基修士都有。


    人比上次多了數倍不止。


    “火龍宗的人都已經放完了,我們拖了整整八個時辰,可老祖沒有回來。


    諸位,該作出選擇了。”一名金丹長老滿臉沉重。


    “還有什麽選擇, 跟他們拚了!”有熱血上頭的。


    “大陣一破,我們四散而逃,能逃幾個是幾個,隻要我們人活著,碧雲宗就還有希望。”有想跑路的。


    “要不然,我們再拖一拖, 或許師父就在回來的路上了。”還有自我欺騙的。


    “投降吧,我聽過那靈劍門的名聲,不是濫殺無辜的。”更有當場投降的。


    “嗬嗬,不要忘了火龍宗敗後,咱們是怎麽對他們弟子的,我們這裏一大半的人,手上誰沒沾過血。


    靈劍門有仁名不假,但你能指望火龍道人放過我們嗎?”


    還有人冷笑反駁。


    看著眾位師弟師妹,還有長老們意見不一,耳邊聲音嘈雜不休。


    大師兄夏言仰麵看天,泛白的天空上有一輪火紅的太陽冉冉升起,象征著一日的新生,心中頗為迷茫。


    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都給我安靜,聽我說幾句!”


    突然,真傳七子之一的黃烈開口壓下所有聲音。


    眾人目光全都看向他。


    黃烈冷冷道:“我現在隻問你們一句,想和宗門一起死還是想活命!”


    “想死的我不攔著,想活命的話就聽我的。”


    “我已經和對麵的人聯係上了,他們答應我, 隻要我們不反抗, 配合他們接收碧雲宗,便不會大開殺戒。”


    “至於我們和火龍宗的仇恨,那是我們師父和火龍道人的恩怨,我們隻不過是一群聽令行事的人。”


    “黃烈,師父對你恩重如山,你竟然當叛徒!!”


    真傳七子中的唯一女修滿臉不敢置信。


    “關曉柔,你是不是腦子修煉修傻了,師父如今都放棄我們了,我們都是棄子你懂不懂,難道我們還要為他陪葬?


    可能你們都不知道吧。


    不久前,大師兄走了宗門寶庫一趟。


    我才大師兄是想取走寶物,分散傳承,想為宗門留一份傳承吧。


    可是裏麵的珍貴靈藥,極品靈石,極品靈器,各種珍惜材料,功法靈術傳承全都空了。


    你們猜一猜,這是誰拿走了?”


    黃烈冷笑道:“我來回答你們,除了我們的好師父之外, 還能有誰?”


    “他自踏出山門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想過要回來。”


    “因為師父他知道, 碧雲宗,完了!”


    “大師兄,他說的都是真的?”


    關曉柔眼神希冀,似乎想從大師兄口中得到一句否認。


    可夏言卻是頹然點點頭。


    “黃師弟,你是怎麽知道的?”


    黃烈道:“我怎麽知道的還重要嗎?”


    “是啊,不重要了。”


    夏言苦笑。


    一聽夏言承認,其餘真傳還沒說話,幾位長老就毫無心理負擔的點了投降。


    他們是跟著碧雲老祖的老人不假,卻沒有眾弟子這般自小跟著碧雲老祖,有著亦師亦父的複雜感情。


    “黃真傳,不知你所說的聯絡可是真的?”


    “黃真傳,對麵打算如何處置我們?”


    “火龍道人真能放過我們?”


    長老們紛紛問道。


    黃烈卻是有恃無恐道:“諸位長老除了相信我之外,難道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待會兒諸位打開大陣,變由我上前交涉,一定會為大家爭取到最好的待遇。”


    “當然,不願和我這個叛徒同流合汙的人,我也不攔著。


    隻不過如今宗門外,上百位築基修士,二十多位金丹真人,還有兩大元嬰大修士坐鎮。


    你們自己掂量掂量。”


    眾人紛紛圍住黃烈,堆起笑容。


    “黃真傳,待會就有勞你費神了。”


    “對啊,我們都是一群聽令行事的工具,黃真傳一定要解釋清楚啊。”


    “黃真傳不愧是同輩領袖,楷模,竟能在這般死局中為我等找到一條生路。


    待到此次脫險後,我定要同黃真傳不醉不歸。”


    “黃真傳,老夫有一孫女,年方二八,資質過人,已經煉氣有成,你若不嫌棄,就送到你身邊做個端茶送水的侍女可好。”


    “黃真傳……”


    ……


    當然,願意臨陣倒戈,當場變臉的終究是一小部分人。


    大多數還是保持沉默,既不想就這麽簡單投降,也不想陪著宗門送死。


    他們隻是沉默著,被動地等待自己未知命運的降臨。


    如果被逼得急了,他們不在乎拚個魚死網破。


    可如果對方真有黃烈所說的那般好,他們投降也未嚐不可。


    也有一小部分人義憤填膺,似要與黃烈當場火並。


    他們打不過外麵的那群人,難道還打不過一個黃烈。


    可本該作為這部分人領袖的大師兄此刻也沉默了。


    “大師兄,你看看他這副惡心的樣子,我們先取了他的性命祭旗,然後再跟外麵的人拚了!”


    關曉柔對大師兄傳音道。


    夏言看著被人群簇擁的黃烈,卻是搖頭道:


    “黃師弟也是一片好心,為大家找個出路罷了,我沒有資格去指責他。


    他說的沒錯,是師父先放棄了我們,不是我們背叛了師父。”


    關曉柔有些難以置信:“師兄,難道你也要和黃烈一樣,投了嗎?”


    頓了頓,她緊緊抓住夏言的手。


    “那我陪你,便是陷阱我也認了。”


    夏言目光掃過大殿前碧雲宗的風景,說道:


    “一個宗門再怎麽不堪,在外敵到來之際,總得有個人站出來,告訴那些敵人,我們還有站著的人。


    或許以後碧雲宗的名字不複存在,大家也不會記得我。


    但是那已經不重要了。


    我會死,陪著碧雲宗一起死。”


    關曉柔沉默片刻,而後拉著夏言的手,笑道:


    “這才是我認識的大師兄,不過別以為這樣就能丟下我,我還是要陪著你。”


    聞言,夏言目光溫柔地看著關曉柔。


    “你得好好活著,替我活下去。


    可惜我沒能早點下決定,如果有來世,我一定不會猶豫,如果你還記得我,我也沒忘記你,我一定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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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曉柔卻是笑道:“何須等到來世。”


    她抓起夏言的手,朗聲朝眾人宣布道:


    “諸位師兄弟,諸位長老執事,就在剛才,大師兄同意娶我了。


    事急從權,即便沒有任何儀式,但請諸位共同見證。


    從今日開始,我關曉柔便是夏言的妻子了!”


    此話一出。


    滿堂皆靜。


    好半晌,黃烈才喃喃道:


    “好家夥,真會玩。可惜隻能當個一日夫妻。”


    他今日敢當堂說出通敵投降之事,又不怕被當場打死,自然是在事先就和許多人通過氣。


    即便沒有當場同意,但也沒有反對舉報他的。


    沉默的大多數,不代表什麽都不知道。


    他們隻是不想自己來做這個選擇。


    因此黃烈早已明白大師兄的死誌,這個待人溫和如同兄長,性情又有些文人迂腐的大師兄,他如何放得下碧雲宗。


    隻是他更知道,大師兄不會攔他。


    他比自己更想看到碧雲宗活下去。


    就在此時。


    天上那輪冉冉升起的新日旁邊,突然又多了一輪紅日。


    轟隆!!!


    隨著一聲巨響,碧雲宗的護山大陣顫抖起來,火紅色的漣漪在空氣中激蕩。


    火龍道人再次攻山。


    夏言轉身一指點在身旁姑娘身上。


    “大師兄你!!”


    關曉柔渾身僵直,法力被控,再動彈不得,也無法說話,她似是明白了什麽,滿眼悲傷地看著他。


    夏言溫和地笑了笑:“你得活著。”


    他看向黃烈:“黃師弟,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黃烈一愣,而後不待夏言說什麽,便重重點頭:


    “我不會讓她死。”


    “多謝。”


    夏言手掌一翻,一顆龍眼大小,帶著些許猩紅色的丹丸出現,他一口吞下,臉上頓時湧上一抹血紅。


    “逆命丹,大師兄你這是何苦呢?”


    黃烈歎息道。


    夏言飛身而起,聲音在空氣中澹澹散開。


    “總有人要犧牲,總不好叫他們說咱們碧雲宗連一個敢流血的人都沒有吧。”


    “碧雲宗真傳大弟子,夏言,前來赴死!”


    夏言的聲音激昂而起,好似一道石破驚天的衝鋒號吹起。


    宗門大陣忽的消散,夏言好似一道自下而上的流星,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


    但與神火爐所化紅日相比,夏言身上的光芒十分微弱,就像一隻小小的螢火蟲。


    但他們在此刻迸發出了同等的力量。


    轟!!


    天空炸開一簇燦爛的煙花。


    隨著夏言赴死,原本沉默著的人忽的有人站起來,盡管力量微小,仍是向上發起了衝鋒。


    “碧雲宗內門弟子,徐浪,前來赴死!”


    “碧雲宗外門執事,劉金駿,前來赴死!”


    “碧雲宗真傳弟子,沉露露,前來赴死!”


    “碧雲宗……”


    “傻子,都是一群傻子!都特麽傻逼!”


    黃烈罵罵咧咧,眼神從悲憫變成愕然,再變成憤怒,最後卻是大笑起來。


    “都特麽死吧,隻有老子活得好好的!”


    ……


    “碧雲宗建宗四十餘載,終究還是有人願意陪其同生同死的啊。”


    方長站在火鷹的鳥頭上,看著碧雲宗的弟子在其大師兄的感染下,不計生死,前赴後繼地往上衝鋒,不由感概發聲。


    “不過搞這麽一出戲,弄得我跟什麽魔王大反派一樣。”


    “嗯,也不對,黑鍋是火龍老道背的,我可是來拯救碧雲宗的大好人。”


    “就你是大師兄吧?”


    方長看著一旁被李虎單手拎著,渾身是血,半死不活的夏言,搖搖頭道: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敬佩你的品格,也嘲笑你的愚蠢。”


    “你就沒想過你這麽英勇,萬一激怒了火龍老道,他直接大開殺戒怎麽辦?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我這麽寬容,仁和的心靈。


    你倒是死得痛快了,可剩下的活人呢。


    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那些本該有機會活下來的人,就因為你的衝動,反而落個慘死收場。


    嘖嘖,我要是他們,死了都得罵你。”


    “那句話怎麽說的,即便我死了,把我釘在棺材裏,埋在墓地裏,我也要用腐朽的聲帶喊出——焯!你丫的想裝逼別帶上我啊!”


    聞言,本就半死不活的夏言身體抽搐兩下,李虎手甩了甩,發現他徹底不動了。


    “二弟,他昏過去了。”


    “瞧瞧,這才說幾句就受不了了,到底是年輕人,心性還需要磨煉。”


    方長一副過來人的語氣。


    李虎張了張嘴,想說活人聽到剛才的話也得氣個半死。


    “二弟,你為什麽要救下他?”


    火龍道人親自砸下來的神火爐,夏言即便吃下了逆命丹,可沒有宗門大陣相助,也不是其對手。


    這是小說,要講邏輯的。


    不是熱血上頭就能瞬間爆種打爆一切、


    所以夏言和火龍道人很帥氣的碰撞一招之後,他就接不住第二招了。


    若不是李虎暗中出手救下他,想來火龍道人不介意順手幹掉他。


    畢竟火龍宗的弟子雖然大部分都被活捉了,但死的也不少。


    這些人都可以算是他收的利息。


    方長卻是反問道:“大哥你想滅掉碧雲宗,殺掉他們所有人,為靈劍門死去那些弟子陪葬嗎?”


    李虎想了想,認真說道:


    “在想到碧雲老祖真的和靈劍門滅門一事有關之時,我的確十分憤怒,想要殺掉所有與他有關的人來報仇。


    可冷靜下來之後,我又覺得碧雲老祖連自家宗門都能舍棄,我即便滅了整個碧雲宗,也不會讓他感受到和我同等的痛苦。


    相反,我還會因為牽連太多無辜之人而感到不安。


    因此,人我要殺,卻不是殺掉所有人,那些和靈劍門滅門有關的人,我一個都不放過。


    至於剩下的,就由二弟你來處置吧。


    反正落在二弟你手裏,比死在我手上,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


    說著,李虎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誹謗啊,你誹謗我啊!”


    方長一臉悲憤和無奈:“我那是讓他們勞動改造,再造新生,為人民服務,給他們帶來福報。


    說一句人間活菩薩都不足誇。


    怎麽能說落在我手上比死還難受呢。”


    李虎手上的夏言忍不住哆嗦了幾下,似是做了什麽噩夢。


    “醒了就別裝昏。”


    方長熟練地當起了反派,威脅起來。


    “我知道你是個好大師兄,你也不想看著你的那些什麽師兄弟去死吧?


    黃烈終歸是少了幾分威望,對碧雲宗的了解也沒有你這個大師兄深。


    既然你已經為碧雲宗死過一次了,就不要再有負擔。


    你不欠什麽了。


    乖乖為我幹活,我留你碧雲宗傳承,不滅你家道統。”


    “真的?”


    夏言猛地睜眼。


    方長冷哼道:“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我方長是什麽人物,還不屑騙你一個小小金丹。”


    一旁李虎默默翻了個白眼。


    搞得你好像不是什麽金丹似的,還是個金丹初期!


    夏言猶豫了會兒,輕輕頜首:


    “好。”


    激情過後,剩下的都是平澹。


    死過之後,才知生的可貴。


    他服了逆命丹,已沒幾年好活,但就如方長之前所說,他死了,會有很多人給他陪葬。


    相反的就是他活著,才能讓更多的門人弟子活下來。


    即便他為此可能要承受一些罵名。


    但相比他所愛的碧雲宗,些許罵名,不過微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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