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在程府養精蓄銳的方長和李虎被程楷送到了皇宮。


    至於宇文家的事情,程楷已經盯上他們了。


    宇文家主怎麽說也是個朝中大員,即便是程楷,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弄死他們。


    這是朝廷製度。


    不過程楷也說,快則一年半載,慢則兩三年,他就會讓宇文家消失在長安城中。


    同樣, 這也是一個天子心腹的自信。


    方長等人入宮,自然不是為了覲見女皇,而是去往錦繡界的通道就在宮內。


    他們被領到一處角落偏殿。


    殿中布置這一個個類似於蓮台的座位,大約百來個位置,單人單座,此刻已經坐上了不少人,皆是麵容肅穆, 無人議論發聲。


    方長見到上次傳送過來遇見的凰衛軍校尉羅玄也在。


    據老外公程楷說, 他和李虎的到來搶走了凰衛軍的兩個名額,所以在看到方長兩人之時,這人的態度才那麽差。


    不過方長不在意就是了。


    和這些公費穿越的家夥不同,他們可是交了錢的。


    至於名額,看瑤光那副給積分就行的態度,他可不信有什麽名額限製。


    多半是饑餓營銷的套路。


    這群家夥十有八九都被騙了。


    方長與李虎坐上蓮台,心中不無羨慕地想著。


    蓮台材質是花崗岩打磨而成,看起來光滑無比,邊上銘刻著不明覺厲的紋路。


    以方長不太專業的目光來看,這玩意基本上沒有什麽用,坐起來還涼屁股。


    待到規定的時間一到,一股莫名的吸力就出現在大殿中央,好似要把人的靈魂都吸去。


    方長隻是一個恍忽, 就看到了滿天繁星閃爍,接著是星河璀璨而後又熄滅。


    天地漆黑一片,一點亮色出現, 一條銀色的長河在空間流淌。


    冰涼滑潤的觸感包裹著他, 他就像一條無助的魚兒, 隨波逐流, 被這條銀河送往未知的目的地。


    他努力掙脫著,想要躍出河麵。


    忽的,他體內湧現出一股莫名的力量,他全力一躍,看到了河上麵的光。


    ……


    錦繡界。


    景國,寧陵郡,三陰縣,下馬村。


    據說當年景國與鄰國衛國交戰,一景國將軍凱旋而歸,特意在此處下馬討了一口水喝。


    將軍說自己當年逃難之時,幸得村中一農婦送了半碗白粥,才有了今日成就,特來報恩,於是留下百兩黃金。


    於是就有了將軍下馬報恩的傳說。


    村子的名字也就改成了下馬村。


    但方長覺得,這純屬村裏人自己臉上貼金,下馬明明就是下等馬的意思。


    十裏八鄉誰不知道,下馬村最窮。


    村裏已經三年沒有討到外來媳婦了, 反而一直往外嫁女。


    光靠村子裏互相通婚,不僅女方越來越少, 連二婚的寡婦都受到追捧。


    而且遲早生出一窩傻子來。


    “狗哥,你媽喊你回家吃飯了。”


    一個掛著兩串鼻涕,穿著開襠褲,光著屁股蛋的小屁孩幸災樂禍地叫道。


    “你家來客人了,你媽一直找不到你,還說要把你屁股打爛。”


    正在村口曬太陽的方長:“……”


    “我先把你屁股打爛!”


    方長一巴掌甩在小屁孩髒兮兮的屁股上,聲音清脆無比。


    眼瞅著小屁孩嘴巴一撅就要哭出來,他變魔術似的掏出一顆蜜餞。


    小屁孩眼淚在眼眶內打轉,見到蜜餞後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我的?”


    方長直接把蜜餞塞進小屁孩的嘴巴裏。


    “下次記得先吃了再問。”


    方長負著小手,拖著十歲的瘦弱身體給小屁孩留下個高山仰止的背影。


    想他堂堂元嬰大修士,居然無聊到和一個小屁孩裝逼了,實在太失敗了。


    方長不由想到了自己變成小孩的罪魁禍首——那個笑起來一臉純真,自稱錦繡界界靈的少女。


    少女自稱瑤姬,瑤光的姐姐。


    嗯,反正看起來沒有瑤光大,這個姐姐有待商榷。


    瑤姬說為了避免他們這群外來戶擾亂本天地的規則,也為了避免此界的時間流速擾亂他們的神魂感知,分不清兩個世界的真實虛幻。


    所以每個人進入錦繡界中都要經曆轉生之劫——就是讓他們獲得一個錦繡界中的土著身份。


    於是他就這麽懵逼地成為了一個小屁孩。


    當然,這不是真正的轉生。


    隻是他的元神沉睡在小屁孩的體內,借助小屁孩的身體適應此界規則。


    待到時間一到,他的元神歸位,就又是一條好漢。


    他是半個月前醒來的。


    算算時間,大概再有兩天,小屁孩的十歲生日一到,他就在小屁孩的身體裏沉睡了三年時間。


    到時候就能把身體還給小屁孩,自己開始逍遙。


    他不是沒嚐試過提前出來,但每次剛剛元神出竅,就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滾筒般攪動著他的所有感知,扭曲了世界的三維。


    而小屁孩受方長元神之力影響,自三年前突然開竅,聰慧過人,身體內蘊含遠超同齡人的力量,是下馬村的孩子王,小孩們都尊稱為一句狗哥。


    不過方長元神蘇醒,接管小屁孩的身體後對於這個稱呼一直很羞恥就是了。


    ……


    一間破舊的泥磚老屋,用土塊圍了圍牆,大門是竹片做成的,風一吹就嘎吱嘎吱亂響。


    方長一臉嚴肅地推開竹門,就見到一個穿著粗布麻裙的婦人手擦著腰間圍裙迎了上來。


    婦人一把掐住了方長的耳朵。


    “都說了今天你二叔過來,讓你別四處野去,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方長一秒破功,臉上擠出笑,歪著頭踮著腳奉承道:


    “哎哎,娘,我忘了,真忘了,你輕點,別氣壞了身子。我這不回來了嗎?”


    幹一行愛一行。


    既然占了人家兒子的身體,方長也不覺得委屈,陪她演兩天戲就是。


    此時內屋走出一個都帶員外帽的富態中年男子,見到天真爛漫的方長,笑嗬嗬道:


    “狗蛋,可還記得你二叔?”


    方長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外表保持著孩童的天真,高興道:


    “記得,二叔,上次你給了我好多糖果。”


    “哈哈,你就記得吃糖了。”


    富態中年名叫林富,是方長占據肉身的二叔。


    據他說年輕時進城尋活,在一個酒樓做工,因為做事認真,虛心學習,受到老板賞識,如今已經是一家酒樓掌櫃,算是下馬村中不多的富裕親戚。


    不過林富也是前兩年發達起來後才回家尋親的。


    之前的時候林家都以為這個二弟死在外麵了。


    晚飯時。


    林家父母讓方長給林富磕頭。


    方長這可不幹了。


    雖然不是他的身體,但可住著他的元神啊,因此和父母強了起來,氣得父親差點抽鞋扇他。


    林富雖有些失望,卻還是笑嗬嗬道:


    “沒事沒事,不磕就不磕,孩子還有點認生,等多相處幾天就好了。”


    “是是,二弟,你知道這孩子聰明,一聰明就有自己的主意,我們有時候也管不了他。


    跟著我們,反而耽誤了孩子,交給你調教對他才好。”


    當大哥的林父態度有些低。


    因為林富沒有孩子,所以才回家想選個伶俐孩子過繼回去當兒子,仔細挑選下選中了方長。


    要知道下馬村林家人不少,林富也不止一個大哥,還有弟弟,妹妹。


    他想要過繼個孩子,其他人都會擠破頭。


    而能夠跟著林富,無異於改變命運。


    對於林家來說,也同樣受益匪淺。


    別的不說,光是林富帶回來的五十兩銀子,就足夠林家富裕生活了。


    也不用擔心今後其他幾個孩子娶不到媳婦,或者嫁妝不夠,嫁出去受婆家欺負。


    “孩子,以後跟你二叔改口叫二爹,跟著你二叔在城中好好活。”


    說到動情處,林父林母都忍不住留下來淚來。


    方長看了看林父林母,又看了看笑吟吟的林富,不由眨了眨眼。


    好家夥,這就被賣了。


    林富笑嗬嗬道:“孩子,今後你跟著二爹,二爹一定把你當自己兒子寵。”


    說著他當著林父林母的麵在桌子上一字排開一排雪白銀子。


    “大哥大嫂,弟弟是個俗人,你們肯將孩子給我,我隻能給你們這點補償了。還請你們收下。”


    林父林母臉色一變,連忙看了看方長。


    他們可知道自家孩子自小聰明,被他看到這一幕,現在不明白,以後長大也就明白了。


    但林父還是收過銀子,交待道:


    “二弟,你一定要好好照顧狗蛋。”


    林富搖搖頭道:“狗蛋這名字小時候叫叫還行,大了可不行,趁著現在這個機會,我就給孩子取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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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夠有今時今日,立身之本在於認真二字,所以孩子以後就叫林真,認真的真。”


    “好好,這個名字好,二弟你不愧是讀過書的人,我覺得比村裏的先生取的名字都好。”林父笑道。


    “那便這麽說定了,明天我就帶著真兒回城。”林富道。


    “那個……”


    這時林母卻有些猶豫。


    林富問道:“大嫂還有什麽問題嗎?”


    林母小心問道:“孩子還有兩天就是他十歲生日了,能不能讓孩子過完生日再跟二弟你回城?”


    林富略作思索,便點頭道:“也好,讓真兒陪著大哥大嫂再待兩天。”


    “好,到時候給狗蛋,不不,給林真過個大的。”


    林父端起缺了口的陶碗,裏麵是略微泛黃的米酒。


    “來,二弟,大哥敬你一杯,咱們老林家如今就數你最有出息。”


    昏暗的燈光下,推杯換盞中。


    夜色漸漸濃鬱。


    ……


    兩天後,恰逢月圓之夜。


    熱鬧地過完生日的方長靠著窗口睡不著。


    他感覺到了自己天地對他的認可,他的元神如今隨時能夠脫離林真的身體了。


    如今元神外探,也沒了扭曲感。


    即便不用計算時日,他也能冥冥中感覺到時間在他元神上留下的痕跡。


    這樣子,他能夠清晰感覺到如今過去了多長時間。


    而他的壽元也開始隨著此界的時間流逝。


    不過他的身體呢?


    突然,他抬起頭看向月亮,月光中,似有一道黑影落下。


    冬!


    屋外有人。


    富態的二叔站在院中,牆外有人飄了進來,一共四個黑衣人,腳不沾地,好似鬼魂一樣,恰好將二叔包圍。


    “誰能想到龍虎幫三龍四虎的過江龍竟出身於這麽一個小村莊,林龍頭,你可叫我們好找啊。


    把東西交出來吧。”


    為首的黑衣人說道。


    林富背負雙手,小肚腩給他的高手氣質減了不少分。


    “西山四鬼,你們是如何找到我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林龍頭,你行事雖密,卻終究誤信小人。


    我們花了一萬兩銀子,就買到了你的行程。


    如今景國江湖全都聞風而動,你逃不了的。把東西交出來,我們主人能夠保你一命。”


    為首黑衣人說道。


    林富冷哼一聲:“沒想到連西山四鬼都做了別人的走狗,不過林某習慣了站著,跪不下來。


    這就是你們想要的東西,來拿吧。”


    林富從懷中摸出一個白玉做出的凋像,大約巴掌大小,那是一個吹簫的仕女,麵容精致,在月光下栩栩如生,好似活了過來一般。


    西山四鬼眼前一亮。


    “洞簫仙女神像,傳說中蘊含著長生的秘密,果真如傳說中一般美麗。”


    趁著西山四鬼被神像吸引,林富將神像高高一拋。


    “別!”


    怕神像被摔碎,西山四鬼全都上前想要接住神像,而林富則是氣質瞬間變了。


    如果說剛才他還是個富態員外,此刻就是人形暴猿。


    就見他身體膨脹,寬鬆的員外服變成緊身衣,可見到根根大筋暴起,好似老樹根一樣虯結。


    “死!”


    林富的衣袖爆開,一隻磨盤大的手掌朝著一隻鬼拍了下來。


    這一掌好似電光火石,連空氣都被積壓做一團,被神像分了心神的一鬼心神大駭,條件性地做出反應。


    他身形猛退。


    可林富得勢不饒人,腳下一踏,踩出一個小洞,後發先至,一掌重重印在他的胸口。


    撕拉。


    一團衣物爆開。


    林富麵色一變:“魅影神功!”


    “林龍頭的血煞掌同樣名不虛傳,若是二弟慢了一步,怕要被你打成碎片。”


    四鬼老大手裏捧著神像,歎息道。


    “可惜三龍四虎如今隻剩下一龍二虎,那二虎不在你身邊,林龍頭你錯過了最後的機會。”


    在他身邊,是一個上衣爆開,身材瘦小的蒙麵男子,在他胸口有一個淺淺的血色手印。


    林富臉色變化,說道:“江湖規矩,禍不及家人,放過他們。”


    四鬼老大搖頭:“斬草除根,林龍頭你不會連這個到底都不懂吧。”


    “那就魚死網破!”


    林富麵色湧上一層血色,眼珠變得通紅,要拚命了。


    “看來隻能為主人帶回去一具屍體了。”


    四鬼老大可惜道。


    “嘰嘰歪歪,幹架的時候廢話這麽多幹嘛,打擾我賞月。”


    四鬼皆是麵色大變:“誰?!”


    竟有人近身,他們卻沒發現,左右掃視,卻沒看到一個人影,好似真有鬼在他們耳邊說話。


    明明他們號稱四鬼,可背後仍舊冒出一陣冷汗。


    “低頭,特麽的!”


    四鬼低下頭,就看到一個翻著白眼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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