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兵船是一艘樓船,高大無比,可以同時滿足上萬人的衣食住行,船上還配備各種戰爭法器,說是一座空中堡壘也不為過。


    而這隻是一件運輸船,並不擅長正麵戰鬥。


    軍團中真正負責戰鬥的是一種名為巡空母艦的戰船,乃是由大唐仙朝提供的煉器圖紙,青霄道城器部督造,數十萬專司器藝的職業修士耗費四十餘年打造,耗資億萬。


    整個青霄軍團至今也才打造出了一艘,名為青牛號,據說是因為船頭裝飾著一對巨大的牛角。


    但就是這麽一艘就打得太虛宗節節敗退。


    若不是有著太虛防線存在,讓巡空母艦的發揮受限,軍團早就攻了進去。


    夏小飛站在甲板上倚著扶欄吹風。


    十年征戰讓他眼中染上不少戾氣,臉上隨時隨刻都似乎板著,有種不怒而威的感覺。


    戰爭和平日裏修士間的爭鬥終究是不同的。


    修士間的爭鬥多是各種利益糾紛,糾結三五好友,同門師兄弟,彼此算計鬥法,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可戰爭沒有對錯,隻有敵我。


    上方一句軍令,不管自己如何想的,他能做的隻有服從命令,打不過也得打。


    軍令沒有完成之前,哪怕把命丟在那兒也不能跑。


    軍團給出那麽高的撫恤金可不是開玩笑的,那就是買命錢!


    至於當逃兵,有家族宗門的連累家族宗門,孑然一身的也要麵臨督戰隊的追殺。


    青霄軍團並不強製修士參軍,但入了軍團,就不允許出現逃兵。


    至今為止,軍團中還沒有出現過一例逃兵逃跑之後還能安然無恙的例子。


    無一例外,所有逃兵都被抓了回來當眾處死。


    十年間,夏小飛隨著開拓大營展轉多個戰場,已經聽到數十回逃兵事件,親眼目睹的行刑現場也有好幾回。


    軍團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暴力機構,麵對這樣的隊伍,以太虛宗為首的宗派修士如何能是他們的對手。


    那太虛道子也是個厲害人物,能夠未雨綢繆,事先修建太虛防線,讓各個宗門負責一段防線,獨立指揮。


    而太虛宗隻需派出人手監察,不讓宗門有機會勾結軍團,如此就讓仙盟指揮混亂的最大缺點得到了遮掩。


    否則就憑他們,哪裏能擋住軍團的進攻。


    夏小飛回想著十年間為了突破自己幾次生死,可最終還是紋絲不動的經驗條,默默歎了一口氣。


    這特麽的極限到底要怎麽才能突破?!


    “你在歎什麽氣?”


    突然,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


    夏小飛身體驟然一僵,愕然轉頭:


    “燕子?!”


    身後,正是任燕燕那張熟悉的笑臉,大大方方,幹幹淨淨,一如往昔。


    “怎麽樣?見到我驚不驚喜,我可是特意打聽你在這一趟的運兵船上,才特意跟來的。”


    所有完成了新手任務的玩家都加入了青霄軍團。


    而諸如夏小飛任燕燕這樣站在第一梯隊的玩家更是主動到了最前線。


    這場戰爭顯然尤其適合不怕死的玩家們。


    在其他地方,他們可不能在短時間內就得到一大批的修煉資源。


    隻不過和夏小飛一樣,所有第一梯隊的玩家們都卡在了五十九級也就是元嬰巔峰的界限。


    “驚喜倒沒有,驚嚇倒差不多。”


    夏小飛強擠出了一個笑臉。


    自他受命臥底紫霞宗後,他與任燕燕的聯係就逐漸減少。


    尤其是十多年前他與雲芝確定關係,他就幾乎沒怎麽和任燕燕在論壇上說過話了。


    一個是他不知如何麵對,選擇當了縮頭烏龜。


    另一個則是他想通過這種方式讓燕子明白他的選擇。


    他做不出腳踏兩隻船的事情,可也無法主動說出分手兩個字。


    那誰不是說過,男女朋友之間三天沒聯係,就算默認分手了嘛。


    一開始任燕燕還主動聯係他,後來隨著他回話越來越少,任燕燕似乎明白了什麽,就沒再主動找過他。


    他們已經很長時間沒聯係過了。


    夏小飛以為燕子懂了。


    後來加上《破限》任務像一把達摩克裏斯之劍高懸頭上,他便漸漸刻意遺忘了這些事。


    沒想到任燕燕會突然主動找上他。


    夏小飛一時間不知如何麵對。


    “看來我猜的沒錯。”


    見到夏小飛這副模樣,任燕燕自顧自地走到夏小飛身邊。


    她抓著圍欄,微微仰起頭,看著遠方飄蕩的雲,任由風吹起她臉頰的垂發,如此越發看不清她的麵容。


    “就算咱們不是男女朋友,也算是共患過難的朋友,難道連分手兩個字都說不出口嗎?


    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這可不是我認識的小飛哥啊。”


    她的聲音帶著一貫的陽光和豁達。


    如此,夏小飛越發覺得自己人格卑劣,明明想當渣男,還故作不知地拖著人家。


    他默然無語。


    良久。


    似乎連風都變得憂傷起來,夏小飛才緩緩開口道:


    “對不起。”


    任燕燕側對夏小飛,看不清她的表情,欄杆上的手卻微微顫抖了一下。


    “我來之前還一直騙著自己,說不定你隻是太忙,或者壓力太大,《破限》任務壓著我們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這個時候我們不應該執著於男女私情。


    我試著理解你,不去打擾你,所以每次我都對你說了一大堆話,可最後這些話我都留給了自己。


    再後來,我終於想通了,如果一定要分手,就在論壇上說分手未免太潦草了些。


    所以我來了,如今答案如我所料,我也沒什麽好傷心的。”


    可話音未落,任燕燕的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珍珠從臉頰滑落,又被風吹起,打在了夏小飛的臉上。


    “燕子……”


    夏小飛低聲喃喃,感受著臉上的涼意,隻覺心髒被一隻大手攥住,突然有種瀕臨死亡的絕望感。


    那種感覺就好像之前一次他奉命攔截一個撤退的宗門隊伍,沒想到對方隊伍中還隱藏著一個情報中早已坐化的化神尊者。


    當那人的化神神意侵入他的元神之中,那腐朽、破敗、死亡的意境幾乎讓他忘記了玩家的身份,以為自己真的死了。


    後來他複活後,輾轉返回隊伍後才得知,那一次自己所領小組幾盡全滅,除了他之外,就隻有兩個金丹修士因為遠處放哨的緣故重傷歸營。


    “對不起。”


    夏小飛再次重複。


    明明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準備,可知道這一天真正到來,他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豁達。


    他難受至極。


    此刻修為境界都不再管用。


    他胸腔中傳來惡心的感覺,心髒砰砰作響,就像進入滾動洗衣機的小狗,渾身上下都不由自主地在顫抖著,扭曲著。


    他征戰十年所積攢的戾氣猛然間衝上他的神魂,讓他雙眼通紅,似乎都要在這一刻釋放。


    也正是此時,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那被係統改造過的神魂深處,有一點靈光一閃而逝。


    任燕燕再也忍不住,轉身一下撲進夏小飛的懷中,再不複之前的堅強,哭聲大作。


    “小飛哥,其實我很好騙的,隻要你能騙我一句,我就可以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為什麽會這樣啊?”


    “我什麽都沒錯,可為什麽輸的會是我?”


    夏小飛身體驟然僵住,強忍著心中的難受,雙手僵硬又輕緩地抱住任燕燕,聽著她的哭聲,隻覺這麽近又那麽遠。


    他的元神飄飄忽忽,有種隨時都要離體而去的錯覺。


    傀儡族的誕生在於靈性,而靈性的出現在於傀儡自身寄托的情感,曆史,和感性。


    一個新的傀儡造物是無法產生靈性變成傀儡族的。


    即便是方長這樣堪稱傀儡族造物主,能夠賦予傀儡靈性的人,也無法在一個剛剛製造出來的傀儡身上開啟它的靈性。


    隻有讓傀儡去經曆,去戰鬥,才有一絲機會由死轉生,獲得珍貴的一絲靈性。


    所以才有傀儡祖界那樣特殊的環境,才有傀鬥士那種與傀儡共生的特有職業。


    而隻有誕生靈性,成為傀儡族,才能擺脫死物的桎梏,擁有突破極限的可能性。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所有玩家的身體都是一個新生的傀儡。


    它們本不該存在靈性和智慧,然而玩家那經過天道小崽子之手改造的特殊數據神魂為它們賦予了這種不可能。


    玩家神魂與傀儡身體相存相生,和諧共處,同樣的也彼此製約。


    傀儡之身終究是傀儡之身,不可能與玩家真正融合,存在一個看不見的隔閡。


    而修士化神,本就是精氣神的合一,以莫大的毅力和決心去觸碰天地法則之力,掌控法則之力。


    天威難測,若不能擁有絕對的信念,化神之路注定坎坷。


    所以才有修士化凡的方式,要於最平凡的土壤裏開出奇跡的花。


    可玩家就算與傀儡之身如何契合,也不可能完全掌控傀儡之身,更別說他們自身特殊的數據神魂更是限製了他們的極限。


    他們永遠不可能化神。


    然而自身存在極限,外力又無法打破,卻不代表絕無可能。


    因為他們要做的隻是將自身的極限拔高那麽一分,所以當玩家能夠刺激傀儡之身,讓傀儡之身產生一絲珍貴的靈性。


    這一絲靈性是玩家神魂與傀儡的產物,這是玩家自身的力量,代表著玩家與傀儡的徹底契合,代表著玩家極限的突破。


    夏小飛冥冥中仿佛看到了什麽。


    他眼中流下淚來,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但他還是心中生出莫大的感動。


    ……


    “原來這就是玩家的化神之路!”


    夏小飛的異動第一時間驚動了方長。


    為了玩家的化神之路,他甚至不惜導演出了這麽一場浩大戰役,就是為了創造出一個合適的玩家搖籃。


    所以對於玩家的監控,尤其是第一梯隊玩家的監控一直是重中之重。


    夏小飛更是幾個重點名單之一。


    方長循著識海中靈光的感應,手上劃破空間,瞬息間跨過千萬裏之遙。


    他立於天端,沒人能發現他的蹤跡。


    他看著船上相擁的男女,尤其是夏小飛身上閃動的那一絲獨特的靈性,嘴角不由一勾。


    “人的感情果然是一種奇跡的力量。”


    “隻要接下來他能再接再厲,將體內的靈性培養壯大,再找到契合自身的法則之力,用不了多久就能真正進階化神。”


    “即便這個過程可能要耗費很多時間。”


    “但不管是十年,一百年還是五百年,我都等得起。”


    “玩家前路已開,我道成矣!”


    方長目光透過空間,看到了橫亙大地的太虛防線,手上突然有點癢癢。


    有了這麽一座長城攔著,最近兩年的戰爭烈度明顯下降,這可不好。


    不過想了想,方長還是放下了手。


    “算了,如今玩家中第一個化神眼看就要誕生,說明現在的培養方式還是有作用的,我這一出手還不知道搞出什麽意外來。


    算是便宜你們了。”


    接著他彈指一揮,一顆黑色的眼球隱藏虛空,給渾然不知的夏小飛插了隻眼,從此開啟現場直播。


    “嘖嘖,一分手就覺醒靈性,怎麽都有點兒戲的感覺啊。”


    “或許我該鼓勵玩家談戀愛了,要不讓小崽子再加加班,再開個道侶任務?”


    “也可以讓玩家試試修士的太上忘情之法,嗯,應該能屏蔽玩家的記憶吧,不行就讓小崽子再加加班。”


    ……


    “小飛哥。”


    見夏小飛哭得比自己還傷心,這還是任燕燕第一次見到夏小飛哭。


    在她心中,夏小飛一直很冷靜,有種類似於隱士一樣的超然物外的心態,不會為外物所動。


    一時間,任燕燕都忘記了自己傷心的事實。


    她腦海中忽然跳出一個念頭。


    難道小飛哥還有難言之隱?


    沒錯,就是這樣。


    如果不是難言之隱,小飛哥不會連分手都不說,他一直說著對不起,是不是意味著他不想分手,隻是不得不這麽做。


    夏小飛算是任燕燕的初戀。


    在她的玩家初期,是夏小飛給了她溫暖,教會了她堅持。


    夏小飛的修行日記,她一篇不落地追完了,甚至還翻來覆去的看了很多遍。


    在她堅持不住的時候,是夏小飛給了她支撐的力量。


    所以她會主動與夏小飛交流,做朋友,最後確定關係。


    哪有什麽水到渠成,不過是處心積慮罷了。


    否則以夏小飛被動的性格,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打破這種窗戶紙。


    夏小飛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不同的。


    當一線希望擺在麵前,哪怕可能是假的,任燕燕也選擇騙自己一次。


    剛才那種失去一切,世界灰暗的感覺她不想再經曆一次。


    “對不起,小飛哥,我不該逼你的。”


    “啊?”


    夏小飛淚眼朦朧,看著懷中好像明白了什麽的任燕燕,忍不住擦了擦眼睛,一臉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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