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雷道潛召集眾弟子,下諭將蘇意逐出宗門之時,蘇意已在雲台山腳家中。


    蘇意山上修煉,月餘幾月不下山是常事,所以父母也不知道他這一段失蹤故事。他也不說,免惹父母擔憂。他想自己此去韓都,也不知多久才能回來,就陪父母絮絮叨叨了一天,有閑話,也有要緊話。兩位老人也就知道了宗門要接自己上山居住,這有什麽不肯的,都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入夜,蘇意將了然送他的靈氣丹數了數,共有二百顆不到,就食了一顆培靈丹,撿三十顆上品靈氣丹慢慢吞服了。花了大半宿時間,蘇意才煉化完這三十餘顆上品靈氣丹,自感已至靈師圓滿境,至於何日突破到靈尊境,隻有看機緣了。


    第二天一早,蘇意透過窗戶遠遠望見胡道平從山道上下來,猜測他可能就是奉命前來接自己父母上山的,為免相見尷尬,他吩咐父母幾句,相別畢,就帶著火鶴走了。


    本來,他還想找到趙芊芊,向她詢問師父臨死的情形,但他一者沒有勇氣以一個宗門棄徒的身份,出現在趙芊芊麵前;二者也不忍打擾一位剛剛經曆國破家毀人亡的女子,徒增她的傷心;三者,趙芊芊雖然親曆現場,畢竟不是修真之人,即便問她,恐怕也問不出更有價值的信息;所以最終沒去。


    蘇意將剩下的靈氣丹都交給了父母,要父母轉交給龍行馳他們;而這隻火鶴,他想得很清楚,他不能騎著它直接去找韓離,毛遂自薦,那樣的話,馬上就會暴露了自己修真者的身份,而韓離也會對他諸多戒心,光憑一個雲台宗棄徒的身份,是不足以換得韓離信任的。


    他想隻有進入韓都,找機會慢慢接近韓王,才有可能取得他信任。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那次和師父一起出使,韓離究竟有沒有記住自己的相貌。


    蘇意想來想去,覺得隻有見機行事。萬一屆時韓離認出了他,他再把雲台宗棄徒的身份亮出來。現在,就當他認不得自己好了。


    考慮停當,蘇意呼過火鶴,輕撫它頸項道:“鶴兒,鶴兒,今朝暫且分離,他日有緣再見。你去無隱天找你伴兒罷。”


    火鶴甚有靈性,似知蘇意心思,展翅衝上天空,向西南方向飛去。


    蘇意道:“鶴兒,鶴兒,錯了,錯了,無隱天不在那邊。”


    火鶴轉而飛向西北。


    蘇意道:“鶴兒,鶴兒,錯了,錯了,無隱天不在那邊。”


    火鶴轉而飛向東北。


    蘇意道:“對了,對了,鶴兒你快快去罷,無隱天就在那邊。”


    火鶴轉而飛向東南。


    蘇意這才知道火鶴在繞圈向他告別,於是含淚道:“鶴兒,鶴兒,你又錯了,你又錯了,無隱天不在那邊。”


    火鶴飛過一個大圈,又飛一個大圈,才向蘇意發出戀戀不舍的唳聲,展翅高飛,消失在東北方。


    蘇意送走了火鶴,就動身前往韓國都城陽翟。


    一路上,蘇意也不急於趕路。晚上修煉,白天賞玩沿途風景人物,走走停停。


    其時韓國滅趙不久,故趙國境內城牆傾頹,盜賊橫行,正是亂世光景。蘇意身負背囊,孤身而行,難免受人覬覦。一路蟊賊甚多,蘇意隨手打發,也不在意。


    這一日到了雲中郡,四野甚荒僻。蘇意正踽踽而行,忽見前麵一個商隊,兩旁騎手個個手執大刀、長矛,肩膀斜挎弓箭;殿後一人,卻光人一騎,手無寸鐵。


    蘇意看他毫無靈力,並非修真之人,卻為何如此托大,心中奇怪,就尾隨而行。


    跟了一程,那人發覺,回頭見是一少年,也不以為意。又行一程,那人忽然撥馬回轉,衝蘇意道:“這位小兄弟請了,不知小兄弟此行,欲往何處?”


    蘇意知他防備自己,見他滿臉胡子,年紀三十開外,也拱手道:“小弟欲往韓都陽翟。”


    那人道:“怪不得,原來同路。”


    蘇意聽他說同路,心想正好,陽翟之路自己本不熟悉,隻知道個大致方向。現在有了這現成向導,倒也省心,一路隻管跟著他們就是了。


    路途寂寞,那人十分無聊,就無話找話,問蘇意道:“你此去陽翟何事?”


    蘇意道:“也無甚事,隻聽說那邊繁華,過去看看。”


    那人聽了這話,扭過頭來,仔細打量蘇意一會,搖頭道:“這話可作怪,亂世之中,無事亂走,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蘇意笑笑,也不作答。


    那人歎道:“少年人不懂事,萬一喪命,可傷心煞父母!”雖然多嘴,卻是一副熱心腸。


    蘇意笑道:“我走了這許多日,可不也無事。”


    那人傲然道:“這是你時運好,原先沒碰上盜賊,現在又遇到了我們。隻要你跟著我們,一路自然無事,有那些個盜賊,我也把他打發了。”


    蘇意哈哈一笑:“卻是我大幸,遇上大哥。小弟感激不盡!”


    那人大咧咧道:“無妨,萍水相逢,即是緣分。有什麽謝不謝的!”


    蘇意喜其耿直,就問道:“不知大哥姓名,習的什麽武藝?”


    那人道:“我係滇國大理人氏,姓段名言興,我所習的武藝,乃自己所創,名為段氏三脈氣劍,能以氣傷人。”


    蘇意不知凡世間也有如此神妙武功,心中佩服,就問他段氏三脈氣劍傷人原理。段言興很是健談,再說蘇意所問,正搔著他癢處,就滔滔不絕,把自己這三脈氣劍的原理說了一通。說到高興處,手舞足蹈,就演練起來,一指出去,把遠處一棵大樹戳了個窟窿,又一指出去,附近草木碎屑紛飛。


    指影氣劍中,蘇意聽到一聲被極力壓抑的呻吟,再看樹後,似乎有人影掠過。


    段言興卻不曾發現,又演練了一會才住手道:“小兄弟,我這段氏三脈氣劍,甚是精微深奧,諒你也聽不懂,隻是我說得高興,卻收不住話腳。讓你見笑了。”


    蘇意微微一笑。這三脈氣劍,追溯其淵源,應該來自修真之法,隻不過是改殘了的修真之法。也不知世上的哪位絕頂聰明之人,因為不具靈體,就想出辦法,閉了全身靈竅,隻開一竅,來吸收天地靈氣,使自己不致爆體而亡。這開一竅所習得的靈氣,就叫氣功。


    蘇意又想到,世上修習氣功者,常有走火入魔一說,這大概就是因為這些人體質太過孱弱,無法承受過多天地靈氣的緣故吧。


    想完此節,蘇意就問段言興:“段兄,令祖上是否有修真之人。”


    段言興奇道:“我祖上果有修真之人,小兄弟卻如何知道。我這三脈氣劍,就是受祖上所遺修真古法啟發,自己創建的。”


    蘇意嗬嗬一笑,心想這所謂修真古法,大概就是改殘了的修真之法吧。又想這段家的古法竟然能讓普通人吸收天地靈氣,實在是奇思妙想,這就不能說它改殘了,而是一種全新的創舉才是。


    段言興見自己又是解釋,又是演練,口也渴了,手也累了,蘇意卻始終輕描淡寫、平淡如水,心中不樂,問道:“不知小兄弟姓名,又習何藝業?”


    蘇意想此去韓都,自然得隱姓埋名,這“蘇意”兩字,是不能再用了,自己母親姓“荊”,就改姓“荊”罷,至於名字,自己雖被宗門所逐,但並無過錯,索性就叫“無錯”罷,想好了就道:“小弟姓荊名無錯。無甚藝業,隻是粗通醫道。”


    段言興道:“哦,小荊兄弟原來是個醫生,懸壺濟世,功德不淺呐。不像我,做了鏢頭,隻會殺人,罪孽深重。”


    荊無錯聽出段言興話中惱意,也不以為忤,隻道:“段兄殺的是惡人,也是積功德。”


    段言興哈哈一樂:“小荊兄弟這話我愛聽。我所殺的,可不都是惡人來著。”


    兩人一路行,一路聊,到正午時分,於路上看見一叢綠蔭之中,挑出一簾幌子。前麵幾個鏢師打扮的人耳語了一陣,一人撥轉馬頭,跑過來道:“段大哥,右道旁有一酒店,大夥兒都餓了,且到酒店裏用餐、歇息如何?”


    荊無錯看這荒郊野外,竟有酒店,心中奇怪,就望向段言興,看他如何決策。


    卻聽段言興道:“這個酒店有點古怪,大家夥還是啃點幹糧,到那人多去處,再找酒店打尖罷。”


    那鏢師沒有話說,商隊的人卻不肯了:“段鏢頭,這一路過去,都是趙境,足有大半日好行,你們練武之人還罷了,我們這些隻懂撥算盤珠的商賈,卻如何禁得住。你段鏢頭武功蓋世,自行鏢以來就沒失過手,難道還怕這一個小小的酒店。”


    段言興聽商隊的人也如此說,就道:“既如此,就歇息下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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