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低下頭啃肉,隻啃沒沾泥土的部分。


    他管這叫忍辱負重。


    肉上沾染了醬汁,可楊浩嚐不出熟悉的醬味,感受不到想象中的美味。貓和人味覺截然不同,是嚐不出甜味的。曾嫌棄何昕陽總喂他吃貓糧貓奶,此刻竟是忽然覺得,那味道真是說不出的好吃。


    小蘿莉穿著粉絲短裙,認認真真地看著小貓咪啃肉,並用她胖乎乎的小手去摸小貓咪的頭。楊浩沒有躲閃,吃人嘴短,總歸要付出些代價。


    “貓咪,你好可愛呀。”小蘿莉眯眯地笑。


    像模像樣地啃了幾口,楊浩咬起剩下那塊肉,直接衝出了飯店。


    一路走到巷口,陽光灑在靜悄悄的路上,小白還在陰涼處打盹。楊浩小心翼翼地來到小白前方,將嘴裏的肉放在地上。


    楊浩不敢靠太近。


    小白鼻子很敏銳,嗅了嗅,就睜開眼看到了眼前的肉,然後瞥了楊浩眼,懶洋洋地起身將肉咬起來,最後趴回原地細細地咀嚼。


    楊浩見狗狗接受了他的好意,心下稍安,這下不會攻擊我了吧。


    從飯店跟著貓咪出來,小蘿莉驚詫地看到這一幕,大聲地說:“媽咪,貓咪將肉分給狗狗吃!”


    “玥兒,通過這件事,你學到了什麽。”媽媽抓住機會教育。


    “要學會分享。”小蘿莉似懂非懂。


    ……


    分享?


    你眼睛瞎了,這哪裏是和諧友愛的分享?這分明是喪心病狂的階級壓迫,或者說是一隻高冷聰敏的貓如何被一頭蠢萌的狗給逼去乞討的故事!


    楊浩輕歎口氣,不理會這對母女,搞定了小白,就能安然通過這巷口……等等,這頭蠢狗為什麽還不放過他?


    楊浩驚訝地看著小白從遠處丟了根骨頭過來。


    小白靜靜地看著他。


    原來,這尼瑪還真是分享的故事……楊浩無語地看著這沾染狗狗口水的骨頭。這骨頭,蠢狗你還是自己享用吧。


    可是蠢狗在看著他,楊浩小嘴扯了扯,不情願地用小爪子讓骨頭在地上滾起來。


    ……


    他父母的家不遠,拐過巷口沒幾步就到了。


    原先他家不在這裏,是在鄉下的大院子裏。據村裏老人家說,他們家祖上是在gs那邊,幾百年前為了躲避戰亂,遷居到了這南方的山裏,祖輩是出過載入史冊中的名人,但如今幾代人活在山腳下,就隻剩下貧困了。爬樹,摸魚……他童年世界就是在山裏水邊,伴著螢火蟲嗅著田裏稻香度過的。


    往後父母去城裏打工,在城裏租了個小房,他也跟著轉學到了城裏小學上學,從此告別了山林。巧的是,他家租的小房子旁邊就有個和他老家類似的四合院,白牆黑瓦,滿是的泥土院子裏長滿了雜草,在小城裏一片水泥樓房中顯得尤為特殊。


    這個四合院和兩層小房陪伴了他整個青春。


    剛到這裏,就是這座老舊的四合院,楊浩在四合院門前駐足良久,並沒有從四合院得到畫裏的美感,相反的他隻覺得這院子果真普通,遠不如記憶那般美麗,在鄉下類似這樣破舊的空院子多的是。


    四合院裏靜謐異常,打斷這靜謐的是貓叫。


    不是一隻貓在叫,而是一群貓在叫,楊浩微微驚詫,抬頭一看,屋頂趴在一群貓。


    一隻,兩隻……二十隻,還有更多沒看到的貓。


    楊浩看著這群貓,忽然想起了很多事……記憶裏的某個冬天,這四合院開始有了貓。


    或許是長大的緣故,少年少女都去外地打工謀生了,前幾年還熱熱鬧鬧的四合院,到楊浩上初中的時候就漸漸成了一座空城,隻丟下一個孤寡老人。就是從那時起,院子裏來了不少流浪貓。


    這些野貓不會對人類賣萌,不會向人類乞討,也不會讓人摸它們的毛。楊浩從不關心貓,也不了解老人,隻知道老人和貓相處得很好。老人工作是收垃圾,所以院子裏常常堆滿了垃圾,小貓就在垃圾裏搭窩,追逐,和交配。


    在他印象裏,貓可不是什麽萌物。


    野貓並不招人喜歡,和貓作鄰居,需要提防野貓竄門,時不時來要點“捉鼠費”。楊浩從不對貓展現愛心,去喂什麽貓,他還記得他小時候辛苦養的魚就是被這群貓給偷走了,當時就對該案的凶手——貓記上仇了,以後出門必關緊門窗,再不去管隔壁的貓死活了。


    但是無法逃離貓,每當貓咪發情的時候,依舊會發出詭異的叫聲,像是嬰兒一般哭泣。楊浩躲在房裏看電視的時候,避免不了被貓叫聲騷擾,大概是從那時開始,他就不喜歡貓了,也不覺得貓的叫聲好聽了。


    那現在呢?


    楊浩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著這一群野貓,好多貓,純黑的,純白的,黑白相間的,雜色的……


    他承認,貓給他留下難忘的回憶,所以他結論是——可愛個屁,一群冷血動物,一雙雙神秘的眼睛斜望著他,倒不凶狠,但怎麽看也不可愛。可愛的大概隻是名貴的寵貓,會撒嬌打滾賣萌的寵物。


    寵貓,他不就是?臨清獅子貓?


    楊浩嘴角扯了扯,果然他和這群貓是處在兩個世界嗎?


    這一群野貓看楊浩不搭理它們也不叫喚,隻是在注視楊浩幾秒之後,就各做各的事情了,有的靜靜地看天,有的梳理毛發,有的趴著睡覺……


    楊浩扭頭去看他家的小房子。


    ……


    夜晚降臨了。


    父母回家很晚,附近家家戶戶燈火輝煌,楊浩卻獨自守在黑暗的家門前,好像每一次呼吸透到心底,夏夜裏卻有種被風吹得涼涼的感覺。


    小巷裏一片寂寥,從巷口那頭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騎著自行車過來。


    算時間中學晚自習下課了。


    少年鎖了車,走到家門前開門的時候,看了他一眼。


    “是隻貓啊,我還以為是什麽,嚇我一跳……”


    這麽說著,少年搖了搖頭,重新將門鎖起來,好像將他當作隔壁的野貓了。


    楊浩跳道窗前,靜靜地看著年少的他,幾分鍾默默地歎了口氣,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鬼世界啊。


    四周寂靜得可怕,十一點過後,寂靜的巷子又響起車鈴聲,他的父母才抵達家門口。


    奇不奇怪啊,楊浩隻是靜靜地看著。


    一句話也說不出,很想叫一聲來著,可是做不到呀,最後竟是無聲無息,默默地,像是一個旁觀者看著家門哢的一聲鎖上。


    抬頭望著暗沉色的夜幕。


    貓無法微笑,真是無敵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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