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李泰便親自送著今年的稅賦前往長安。


    唐朝交稅,主要也就是租庸調,其中租就是對田地產出征稅,庸就可以看成是平常的徭役,以及調主要就是布匹了,相對來說交稅是比較自由的, 能自由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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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所謂的自由選擇,從上麵落實下來肯定會有幾分出入,哪怕唐初政治比較清明,但在指令傳達過程中也是層層傳遞,從而讓一部分人先知道租庸調的具體數量。


    然後地主們有糧出糧, 有布匹出布匹,先把這些稅給上交了,然後才輪到百姓。


    當然,這些地主已經算是相當有良心了。


    像是某個叫做李泰的地主,身為親王直接就擁有一百頃永業田,還有正六品官職三頃五十畝職事田,最重要得是,這都不用交稅!


    而李泰自己不用交稅,倒也也沒有硬是要湊在民部交稅。不過李泰把高陵交稅的數據整理出來,交給竇靜後,竇靜倒有幾分驚訝,“十二萬一千兩百三十四石小麥?”


    “這是高陵的戶籍!”李泰拿出手中戶籍名冊,然後把這戶籍送到竇靜手上。


    然後李泰說道:“高陵戶籍的名冊在這裏,竇尚書可試著對照查找一下。”


    就在這最近幾天的時間,朝廷的命令已經下來了, 讓杜如晦成為了黜陟使,巡視運河。


    同時戴胄從民部尚書成為了吏部尚書,同時竇靜也轉職成了民部尚書,不過司農寺的職務並沒有去掉,而是暫兼司農寺的職務, 因為朝廷一時暫時沒合適人選。


    “高陵雖安置了據說有十萬難民, 但需要交稅的居然有六萬多人嗎?”竇靜有些驚訝。


    朝廷也不是什麽人都收稅的,租主要收取得是有田畝的男丁稅,每個人需要上交兩石的糧食,另外還有布匹。


    不過高陵雖然有種麻,但數量不夠,然後不夠的人則選擇上交糧食來替代布匹,不過李泰上交時,直接選擇交錢了事。


    因為高陵這地方隨著碼頭流通,經濟繁榮,用糧票替代了錢幣,所以這些開元通寶就漸漸被李泰所回收,但並沒有重新流通起來。


    某種程度上來說,最不缺的就是開元通寶了。


    “嗯!”李泰點頭道,


    “因為成年人活下來的比例最多,這也導致了高陵最興旺的服務算是青樓。


    我想引導女性從事其他行業,又怕青樓從業者人數減少,導致社會出現不必要的混亂。


    竇尚書有什麽能教我的嗎?”


    “這個……”竇靜完全不知道為什麽跟李泰聊天會把話題聊到這個上, 隻能搖搖頭道:


    “這事你還是去找找禮部的唐尚書吧, 我真不懂!


    如今高陵一縣, 討生活的人數到達十萬多人, 良田開墾更過了百萬,越王您這上上評價,怕是無可挑剔了。”


    “還是多虧了竇尚書的照顧!”李泰從容道,“若無差的話,我到時還想去太仆寺一趟,需要借調一些人手!”


    “越王您是準備去太仆寺借調人手?”竇靜聽到李泰的話,不由神色嚴肅起來。


    “嗯?有什麽事情嗎?”李泰看著竇靜的樣子,卻有些沒反應過來。


    竇靜思索了一下,小聲道,“越王,您知道杜尚書成為黜陟使巡視大運河的事情嗎?”


    “杜尚書成為巡視大運河的黜陟使?”李泰有些驚訝說道,“這幾天?”


    “嗯!”竇靜點點頭說道,


    “所以,最近如果不是有公事的話,您還是少與朝臣走動,


    至於您想要大匠……現在農業學府為正式的朝廷官職。


    我身為民部尚書,以補充師資的名義調度幾名大匠去農業學府還是能做得到的。”


    李泰聽到這話,倒有些意外的看向竇靜,感動道,“竇尚書……”


    “越王,你我二人的遭遇卻也相近,都是皇親貴胄卻從事田耕之事起家。


    嚴格說起來,你現在還掛著我司農寺的身份,而且但當初蝗災之事,竇靜卻也銘記在心。”


    竇靜誠懇道,“所以,竇靜明白實幹之事難做,若力所能及的照拂,竇靜自然願意。”


    “謝尚書!”李泰倒沒有想到,竇靜居然會這麽的好說話,“若可以,希望能把當初研究出孵蛋技術的墨令也在這調度過來,不知道可不可以?”


    “既然越王有如此要求,我自然竭盡全力,還請越王您放心!”竇靜對李泰安慰。


    李泰聽到這話,到底鬆了一口氣,原本打算前往太仆寺的心思,便是放了下來。


    杜如晦為什麽離開,別人不知道,但自己難道還不知道嘛,李泰感覺自己還是消停一點,別找死的去碰張萬歲了。


    顯然李世民把杜如晦調開來,就是為了警告自己啊!


    不過,李泰感覺自己倒是可以去跟杜如晦碰一碰,怎麽做戲也要做全套啊!


    看著李泰離開,竇靜的目光看向另外一側,房玄齡幽幽走了出來。


    竇靜麵色平靜,開口說道,“你讓我跟越王說得話,已經說了,你滿意了?!”


    “多謝元修相助!”房玄齡姿態從容對竇靜微微鞠躬。


    “越王所求大匠之事,相信房相不會阻撓吧!”竇靜此刻對著房玄齡說道。


    “看起來,元修還是相信越王是踏踏實實做事的賢王啊!”房玄齡看著竇靜道。


    “君子觀其行聽其言,這朝廷真正出身農耕,能體量種田不易的官員又有幾個。


    越王便踏踏實實做事,若能懂點權謀,又有什麽不好!”竇靜麵對房玄齡也並不退縮。


    房玄齡聽到了竇靜的話,目光直視竇靜,但此刻竇靜毫不退縮。


    “好吧……”房玄齡微微一歎,道,“我會盯著越王的,雖然不知道越王用了什麽手段,但若越王再對朝臣出手,我定然不會輕饒了他!”


    說實話,房玄齡因為思維能夠模擬其他任何的思維,這種能力在鑒別謊言上,隻要讓別人去問一個問題,房玄齡便能大概判斷出對方態度。


    像這次,竇靜說出杜如晦的事情,李泰的反應居然是不去找張萬歲了,房玄齡便可以確認杜如晦回不到中樞絕對跟李泰有關。


    頂多就是房玄齡不知道李泰用了什麽手段,但房玄齡能確認李泰的角色並不光彩。


    不過,竇靜選擇了站在了李泰立場,房玄齡卻也不可能毫無顧忌的對一個皇子出手。


    作為大唐名相,房玄齡還是非常願意保住竇靜,張萬歲這一類人的。


    因為這種人在大唐的朝廷裏麵實在是太少了,他們都是踏踏實實的從基層幹上來的。


    房玄齡杜如晦也是如此,甚至某種情況來說,李泰雖然是皇子,但若是能當權,那根他們也算是同樣的立場。


    隻不過,隨著國內戰爭結束,這種從基層幹上來的實幹者的比例在不斷減少,而以世家為首的人開始不斷補充到了朝廷中,開始侵蝕屬於他們的權力。


    所以,房玄齡願意給竇靜一個麵子,也願意給李泰一個機會。


    以李泰的政治智商,哪怕靠日記陰了杜如晦一次,但卻也沒想到,自己簡單的一個抉擇便已經被房玄齡給看穿了。


    甚至如果不是皇子這層身份,以及一直以來踏實肯幹的態度,所以房玄齡才沒有出手。


    否則李泰在這官場上,怕是連自己怎麽沒的都不知道。


    李泰到長安拜會長孫皇後與李世民後,便拿著禮物去拜訪即將出發大運河的杜如晦。


    畢竟在李泰看來,這件事情是因為自己寫日記進行試驗導致的。


    雖然自己並不後悔這一次實驗,因為自己真正見到了日記威力,但因此導致杜如晦離京,心中多少還是有幾分的愧疚,畢竟說穿了,李泰臉皮夠厚,但心不夠黑啊!


    杜如晦見到李泰,很是奇怪的打量了一下李泰,略帶歎息道:


    “沒想到我離京之事,越王您也出了一把力!”


    李泰聽到了杜如晦這話,心中不由愣住了,滿腦子的問號,自己哪裏暴露了嗎?


    你就這麽的猜測自己,這有些不科學啊!


    李泰苦笑道:“杜公,您說什麽呢,不過隻是聽聞您準備巡視大運河。


    所以我來拜會杜公,方便農業學府下一次的協助而已。”


    杜如晦這下徹底確定了李泰,先把李泰請進了屋子,然後才悠然道:


    “越王,您是最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


    您出現在這裏的唯一理由就是,您良心未泯,覺得有愧於臣而已。”


    “……”李泰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麽,為什麽杜如晦吃定了自己啊!李泰不理解。


    但是杜如晦有自己的判斷,自己離京是李世民對自己的敲打嗎?


    不是的,自己與李世民見過一麵,清楚知道李世民對自己的態度.


    此次巡視運河,甚至有如朕親臨的憑借,雖不在中央,但這並不是自己勢弱的表現,嚴格來說,自己還加強了權威。


    但在一些不明所以的人看來,自己離開中央是失勢的表現,但無論怎麽樣,李泰都不應該來拜訪自己.


    因為自己與李泰的關係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在這樣的情況下,李泰登門,要麽是心懷愧疚,要麽是想要拉攏自己.


    所以李泰就不應該上門,隻要李泰上門了,那就表示李泰心思不純。


    所以杜如晦便是隨口詐一下李泰,然後李泰暴露了。


    李泰說了什麽不要緊,隻要李泰不是拂袖離開,就說明了自己猜對了!


    對這些大臣們來說,實際上不需要什麽證據,隻要直覺做出判斷,那就會堅信判斷。


    李泰再怎麽樣辯解,實際上在他們看來也都會漏洞百出。


    因為李泰就思維的縝密程度而言,真的騙不了這些大臣,隻要說謊話,那就會被抓住。


    杜如晦看著李泰的樣子,從容說道。“越王,老臣想不明白,您為什麽會對老臣出手!”


    “杜公,我真沒有!不論是動機,還是手段,我又怎麽可能影響得到您呢!”李泰說道。


    杜如晦的神色漸漸的嚴肅了起來,對著李泰說道:“越王說沒有,那就沒有吧。”


    李泰聽到杜如晦的話,倒是鬆了一口氣,李泰實在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暴露了!


    而杜如晦看著李泰的神色,繼續道:


    “越王您為人穩重,多行實事,雖然一步一行走得艱辛。


    但朝廷重臣都看得出來,您走得是堂堂正正的通天大道,所以您無往而不利。


    但若您如此而小看了朝廷重臣,所以自以為是的玩弄權術手段,隻要施展那朝廷中有得是能看穿您的朝臣。


    不日我將離開長安,您覺得朝廷上下會有多少人知道與您有關?”


    “這個……與我無關吧!”李泰聽到了杜如晦的話,略帶幾分掙紮。


    杜如晦看著李泰,言語平靜卻有無比的鋒利:


    “玄齡的思維模擬,隻要你知道了我離京之後的消息,隻要你做出一件不符合你常規思維的事情,便是能夠判斷出這一件事情是你做的,


    時文的天地棋盤,能夠以第三者的視角,觀察局內之事,隻要留心痕跡,想要得出如此結論並不是難事。


    至於我的快速決斷,在我看到您來到了我府邸,便能最快判斷出,您絕對與這件事有關!”


    “杜公……”李泰聽到杜如晦這接二連三的舉例,心理防線幾乎以摧枯拉朽的速度被杜如晦給擊潰。


    李泰第一次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在權謀上自己與這些古人之間的距離。


    自己一直以來自己都非常順利的推行計劃,哪怕有人阻止,但卻也穩步推行。


    所以自然而然對這些古人起了輕視的心思,但沒有想到自己這次不過隻悄悄用了其他手段,然後就一個照麵,自己的一切偽裝,好像都成了笑話。


    杜如晦拍拍李泰的肩膀,彷佛一位長者,對著李泰指點:


    “越王您十歲而製規章,比之秦之甘羅而毫不遜色。


    我與馬周共事,更與高陵徭役同行,所以比任何人都清楚您真的是天下奇才。


    正因如此,您走在正道才是我大唐之幸,若您沉迷旁門左道定是我大唐之災。


    我離京之事情,便到此為止,不會再有人探查。而且……


    騙人的話語從口中說出來,越王您是不是感覺很是痛苦,所以才會破綻如此之大!”


    麵對杜如晦的關懷,李泰把情緒醞釀到極致,這一刻“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


    杜如晦不由感覺到心軟,伸出手拍了拍李泰的肩膀,彷佛安慰李泰。


    杜如晦心中暗暗感歎:“越王雖然驚才絕豔,但說到底隻是十歲的孩子而已。”


    李泰心中想道還好我現在隻是十歲的孩子,因愧疚而哭,又有什麽好丟臉的。


    既然被杜如晦知道了,那麽至少不能讓杜如晦站到自己的對立麵才是最重要的,現在看起來自己好像是賭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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