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再難回返,赫姆提卡的繁花於秋日一日落盡。


    哪怕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榮光者依然可以預見這一點,街道上那些被教團從空虛混沌中召喚出的邪物已被他所斬殺,他此刻正向著戰場的中心行進,在近距離感受隨處可見的血跡與屍骸後,他對戰局的失控程度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認知。


    “完全超出事態外了。”


    身為榮光者中的一員,他十分清楚這次行動投入了怎樣的戰力——三位曾經完成過狩獵,斬殺過高等妖魔的元老級榮光者,從各個家族募集而來的榮光者隊伍,以及上層區所有裝備了火銃的巡邏隊以及精英級別的治安官——這個級別的戰力,足夠來來回回把混沌教團覆滅三次以上,嗯,如果他們正麵作戰的話。


    然而,情況失控了。


    看上去還不是被敵人打開了一個小豁口,而是全盤失控,潰敗或許不至於,但戰況肯定陷入了膠著。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個疑問想必很快就能得到解答——在戰場的邊緣地帶發現一名被怪物圍攻的治安官後,榮光者很快行動起來。


    他動了。


    如同蒼鷹展翼,銀發赤瞳的榮光者突入了戰局。


    而後,斬鐵劍伊斯菲爾歸入鞘中。


    如墨漬一般烏黑的血液從創口飆出,由混沌教徒召喚出的魔物失去了可供憑依的秩序形體,在空中扭曲著、變形著,然後歸於了無。


    太貧弱了。


    不過也沒有辦法,這裏畢竟是赫姆提卡,被火種力量壓製的赫姆提卡,這些來自盲目癡愚的混沌深處的惡物根本無法對榮光者產生任何威脅,它們被召喚出來的唯一目的就是充當製造混亂的炮灰。


    “戰線崩潰了。”榮光者以肯定的口吻陳述著自己的猜測,然後將目光移至依舊在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治安官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現在是誰在指揮?”


    “……”渾身浴血的治安官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一下子卻失去了言語,在深呼吸幾次之後才終於能夠組織出言語,“塞繆爾·奧爾丁……晨曦之火閣下……戰死,接替指揮的,是……布萊克大人。”


    “布萊克大人?哪個布萊克。”榮光者銀發赤瞳的青年挑了挑眉頭,但慢了一拍他才反應過來,“等等——你前麵說什麽?塞繆爾·奧爾丁戰死?”


    “是教團的大持劍者大人,”治安官的聲音中隱含嗚咽,“晨曦之火大人為了掩護我們與黑暗眾卿們周旋,不幸……戰死。”


    “教團怎麽摻合進來了?”榮光者與教團一向不對付,但同處秩序陣營的兩大集團共同討伐混沌教派也不是不能接受,真正令年輕的榮光者在意的,反倒是治安官一帶而過的“黑暗眾卿們”,“數量,敵人、不,黑暗眾卿的數量。”


    “像黑巫師那麽可怕的怪物還有兩人。”


    治安官給出了答案,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安心的答案。


    “難怪混沌教派敢挑釁,難怪教團會出手,三名黑暗眾卿,這種規格的戰力,足以威脅赫姆提卡的統治了。”榮光者緊鎖眉頭,諸如晨曦之火這樣能夠斬殺高等妖魔的元老,在整個赫姆提卡的榮光者集團中都少的可憐,甚至毫不為過的說,兩隻手扳著手指頭算都能點清,是榮光者實打實的最終戰力。


    但即便他們全部拋下手頭上的事參與戰局,也不一定能夠拿下三名黑暗眾卿——能夠斬殺高等妖魔不假,可普通的高等妖魔作為頂峰戰力最弱的一環本就是衡量戰鬥力的高級單位,它們盡管無論身體素質還是能力強度都不輸於大持劍者,可在最關鍵的戰鬥智慧上卻是一片空白,隻有混亂本能的它們,被更下一層級的榮光者與持劍者討伐,罕見歸罕見,卻不足以令人稱奇。


    然而黑暗眾卿卻不一樣,在頂峰戰力之中一向被認為僅在現在不知道還存不存在的天選之人之下,哪怕對上教團的大持劍者,都可能打出碾壓級的優勢,不僅擁有堪比高等妖魔的恐怖身體素質,還具備能夠無縫銜接的複數能力,最關鍵的是他們的智慧還不曾受混沌侵染,是真真正正的人形天災。


    塞繆爾·奧爾丁之所以能攆著黑巫師阿爾弗列德到處跑,根本就不是因為他能夠打敗那個臭名昭著的惡魔,而在於他的能力晨曦之火能夠完美的克製黑巫師的瘟疫權能,如果阿爾弗列德不管不顧的回身一戰,憑借能力的生克,他完全能拖住對方的腳步,從而創造圍毆的條件。


    沒錯,圍毆。


    晨曦之火是榮光者集團刻意推出的英雄,他的確具備英雄應該具備的一切素質,但為了赫姆提卡的安定,榮光者們唯獨在一點上撒了個小謊,那就是……所謂的勇者,所謂的英雄,根本無法獨力討伐魔王。


    這一次接到混沌教派的挑釁,那些大人物們可沒有被怒火衝昏頭腦,城主大人在會議上聽取報告時盡管氣的指節骨“哢擦哢擦”作響,但還是沒有小覷這些年來被攆的如喪家之犬一般的混沌教派,推定在混沌教派之中可能誕生了第二位黑暗眾卿,直接抽調手上能夠抽調的三位元老組織戰團,並要求當局勢出現不穩時,各個家族務必出動戰力馳援戰場。


    杜克·沃爾克西斯的應對挑不出什麽錯,如果混沌教派隻有兩名黑暗眾卿,哪怕能力被克製,三位身經百戰的元老級榮光者也足夠維持戰局不至於崩潰,等待其他各個家族的馳援——在共同利益的維係下,哪怕那些一向超然於議會體係之外的元老們,也必然會在第一時間趕往戰場。


    但這次混沌教派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三位黑暗眾卿——


    如果沒有教團的存在,單憑榮光者還真不一定能夠吃得下。


    也就是說……不可避免的崩盤了嗎?


    榮光者的心底不禁微微苦澀,即便已經預見到了上層區的蕭條與凋敝,然而他還是沒想到,局勢竟然會惡化到超過三十年前那場大瘟疫——這根本就不是時局動蕩這簡簡單單幾個單詞能夠概括的危機,而是一場戰爭,一場真正勢均力敵的戰爭……第一次、不,是第二次榮光者在力量的天平上沒有占據壓倒性的優勢。


    必須依賴教團的力量嗎?


    他倒是沒想過借由黑暗教派來削弱教團,榮光者之所以被稱為榮光之裔,這不僅僅源於血脈的傳承,更來那種與生俱來的責任感——斬殺妖魔,消滅混沌,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分內之事。


    教團的參與,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反而是恥辱,戰鬥被人插手的恥辱。


    享受權利,履行義務。


    從先民消逝以來的先古列王時代,到現如今的黑暗混沌時代,榮光者們一直如此走來,不曾懈怠,更不曾墮落。


    這是獨屬於榮光者的驕傲。


    但如今,不得不分享給教團——麵對超乎想象的強敵,如果不想將戰爭演變成曠日持久的拉鋸戰,讓赫姆提卡陷入長時間的混亂,教團的力量是戰勝混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作為赫姆提卡城實際上的主宰者,沒有人比榮光者們更清楚教團所擁有的力量,哪怕隻展露了冰山一角,亦足以令榮光者們忌憚。


    隻是在這個時候,秩序的力量越強大越好。


    銀發的青年攥緊拳心,然後鬆開——他已然意識到自己此刻正身處一個何等波瀾壯闊的時代,混沌教派、教團、赫姆提卡城的榮光者們——如果把赫姆提卡看作一個巨大的棋盤,那麽此時此刻,顯然所有的棋子均已就位,席卷整個棋盤的廝殺即將、不、是已經爆發。


    戰爭。


    第一次體會到這個他曾經能夠波瀾不驚說出的詞匯的沉重,年輕的榮光者感覺渾身血液都開始激蕩,在身體、在靈魂深處似乎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


    秩序與混沌的戰爭。


    長久的安逸終將被打破,沉眠在他體內,來自先祖們長年累月與混沌廝殺的本能開始複蘇,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拔出了斬鐵劍伊斯菲爾。


    然後,不禁莞爾。


    “這種參與曆史的感覺,真的很棒。”年輕的榮光者微微停頓,臉上浮現出追憶的神色,輕輕吐出一口濁氣,他臉上不禁浮現出一個微笑,“——你說是不是,艾米·尤利塞斯。”


    向離世的友人低語,他大步邁前。


    “真拿你沒辦法,我就連你那份一起努力吧——誰讓,我們是朋友呢。”


    時間在這一個瞬間被拉長了。


    銀發赤瞳的榮光者開始了疾馳——


    在四散的墨漬與扭曲消失的形體之中,宣告著他的到來。


    ——約書亞·奧尼恩斯加入獵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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