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秉持教義,清理異端的審判者,持劍者所展露的武力絲毫不遜色於赫姆提卡實質上的統治者,在某些方麵,甚至猶有勝之。


    那就是能力。


    與榮光者不同,持劍者的能力並非根植於血脈,而是來源於體內被植入的一種被命名為聖痕的奇異物質——這種來源、機理統統不明的神秘物質,在經過教團超越時代的偉大技術調配之後,能夠賦予宿主常人三至五倍的身體素質,以及一項超越凡俗認知的天賦之力。


    如果單單如此的話,還不至於令居於統治階層的榮光者們如此忌憚,同樣擁有超凡能力的他們,不僅在身體強度上能夠達到普通一印持劍者的二至三倍,更在能力的強度以及駕馭難度上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除了像艾米這樣能力在正麵戰鬥中完全派不上用場的少數派,大部分的榮光者若是與一印級別的持劍者遭遇,其優勢都將是碾壓一級。


    但“一印級別”這個前綴本身就能說明很多問題。


    植入一次聖痕即會在身體的某一處留下深深的印痕,這就是“一印”這個稱呼的由來——而既然有一印這個級別,自然會存在著二印、三印、四印乃至五印這個級別的持劍者……當然,在體內承載了超過三枚聖痕之後,持劍者將自動升格為大持劍者,成為即便在教團本部也為數不多的頂峰戰力。


    也就是說,持劍者的級別隻被簡單的分為一印和二印。


    而眼前這名正用十字大劍指著少年咽喉的年輕女性,毫無疑問是一位通過了兩次洗禮的二印持劍者——這個級別的持劍者在身體的強度上仍稍遜色於榮光者,也依舊無法隨心所欲的操縱自身的能力,但……他們卻擁有一個可怖的特質,那就是聖痕所賦予的能力是可以疊加的。


    二印所代表的不是簡單力量的加減,而是能夠馭使、同時馭使兩種超凡之力。


    誰都知道,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一加一不會也不能簡單的等於二——複數的能力代表著更為靈活的戰術,以及更為難以被察覺的弱點——並且二印級別持劍者真正可怕的地方還在於,他們能夠同時使用兩種可以稱得上截然不同的能力,比如狂風和烈火,又比如超視距以及弱點殺。


    麵對同時爆發複數能力的持劍者,即便是最為老練的榮光者也要退避三分。


    更遑論大持劍者這一頂峰階層的存在。


    教團的力量,哪怕在赫姆提卡隻能看到冰山一角,也足夠深不可測。


    想到這裏,艾米微微眯起眼,而後不急不緩的看向麵前這位主宰著他生死的女劍士——她的年齡不大,了不起也就比少年要年長三四歲,身材也不算高大,比他大約要低上小半個腦袋,手持近乎齊人高的聖銀色十字大劍,一頭金色的長發掙脫了發箍的束縛披散在身後,精致的五官之上有著一雙仿佛翡翠一般純淨的碧色瞳仁,以及仿佛永遠興不起半點漪漣的冰冷神色。


    真是個美人。


    生死盡係於人手之際,年輕的榮光者還有餘暇感歎。


    這並非出於自暴自棄,也不是被美色衝昏了頭腦,少年隻是早已洞悉了女劍士的身份:她是一名持劍者,而且還是二印級別的持劍者,其具體的能力尚不明晰,但必定與力量以及風壓相關,聯動起來擁有足以橫掃他的戰力——而教團二印級別的持劍者自是不會憑空出現,尤其在大持劍者隕落,混沌教徒動向不明的時刻,想來她出現在下層區的原因有且隻有一個,那就是探明黑暗議會的人造妖魔計劃,並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進行肅清。


    “如果你要找的人是艾米·尤利塞斯,是我沒錯。”


    然而艾米此刻卻並沒有哪怕一分劫後餘生的興奮之情,這不僅是因為一把隨時可能洞穿他的利劍正抵在他的咽喉處,也與不遠處那千瘡百孔的房屋沒有太多的關係,最重要的原因是……被他視為吸引下層區各方勢力眼線的教團持劍者,此刻莫名出現在他的家中,並將他當成了協力者……


    這意味著……


    艾米臉上浮現出哭笑不得的苦澀神情。


    滿盤皆輸。


    本想通過意外闖入棋盤的蘋果將撲所迷離的局勢攪合的稀巴爛的少年,意外的發現這顆蘋果不僅將錯綜複雜的形勢和成了一團漿糊,更巧之又巧的滾落在了他這個始作俑者的旁邊,不但沒有達成置身事外的目的,反倒再一次的令自己置身於所有矛盾的最中心,成為了必須率先趟河的小卒子。


    “你,”可是二印級別的持劍者對他的回答並不滿意,不僅翡翠綠色的瞳仁中沒有任何的波動,連手上的雙手大劍也微微顫動,似有意似無意的在他的頸部劃開一道不甚起眼卻又觸目驚心的血口,隨後吐露出冰冷中略帶鄙夷的清冷之音,“太弱。”


    太弱……


    少年對此反駁不能。


    相比於其它的榮光者,他的確太弱太弱,弱到簡直無法肩負起血脈中的榮光,無法承擔起兄長的責任——甚至他不止一次的這樣想過,假如失去健康、失去光明、終生隻能在輪椅上度過的人不是尤莉亞而是他的話,情況會不會比現在更好一些?畢竟……她的妹妹確實擁有著哪怕在榮光之裔中也稱得上非同凡響的超絕天賦。


    相比之下,隻能當做殊死一搏籌碼的死亡先兆,隻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添頭。


    可惜命運沒有如果,一切假設隻是心底怯弱的證明,既然以哥哥的身份降臨到這個世上,他就必須肩負起兄長的責任,無論前方是狂風還是驟雨,是君臨赫姆提卡的高爾斯沃西還是居心叵測的黑巫師阿爾弗列德,他都必須要勇敢的站出來,直麵他們,然後將他們一一掃入曆史的垃圾堆。


    這聽上去是不是很狂妄。


    連一個二印級別的持劍者都敵不過的他,又怎麽能擊倒掌控赫姆提卡最高權力近三百年,一直享有最強之名的榮光者家族?又怎麽能殺死屹立於世界頂峰,單以一人之力便足以威脅整座城市存續的黑暗眾卿?


    做不到?!


    開什麽玩笑,如果連自己都認為做不到,那怎麽可能做得到?


    有些事情不試試看怎麽會知道。


    一條命不行的話,就兩條,兩條不行的話就三條!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有資格和他賭命,沒有人!


    年輕的榮光者因為他的能力比任何人都清楚死亡的可怕,也比任何人都不想死——但在那同時,他絕不會因死亡的到來而畏縮不前,更絕不會被死亡的恐懼支配行動——他無比的清楚,其實死亡……也就是那麽回事,在生命之中,有些東西比生命本身更加重要!


    “是啊,我還太弱。”


    少年抬起頭,漆黑如夜的眸光毫不畏縮的迎向教團的持劍者,哪怕對方那抵在他咽喉上的聖銀十字劍隨時都可以奪去他的性命,其神色也沒有一分半點的波動起伏,聲音平靜並且理智的可怕。


    是的,他很弱,非常的弱,弱到無法保護自己,更無法保護他所親近的人。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無法變強。


    死亡先兆這個能力在正麵戰鬥中盡管一無是處,但在能夠洞悉敵人能力就能取得大半勝勢的超凡者爭鋒中,這項不甚起眼的能力若是利用得當的話,一瞬間逆轉整個戰局輕而易舉——但前期確是,他有實打實能夠抓住機會,創造奇跡的硬實力——而現在很明顯,他尚且不具備與天賦之力相對應的戰力。


    即便有著堪稱作弊的戰鬥直感,也不能改變年輕的榮光者隻學過幾手粗淺劍術的薄弱根基,而且因為尤利塞斯家族的沒落,血脈錘煉方法的遺失,他也沒辦法錘煉自身的血脈,更進一步挖掘自己的潛力——所以,他還能變強,還有相當的餘地能變得更強,從而掌握自己的命運,守護住自己僅存的親人。


    而這,需要時間。


    需要他去——創造時間。


    首先,先把黑暗公會這個毒瘤解決掉,然後想辦法洗清自身的嫌疑,把巨人保羅這顆大炸彈處理掉——隻要事情能如此這般順利的進行下去,下層區那幾令人窒息的恐怖漩渦,必然會消散大半,他也能在一定程度恢複先前的平靜生活。


    當然……這不是最優解。


    有什麽方法能比直接將教團的持劍者推出去,借以吸引下層區各大勢力的注意力,然後隱藏在暗處不斷磨練劍藝,提高能力,更讓人舒心?


    隻是這個最好的辦法看樣子是沒辦法實現了。


    不無惋惜的看了眼架在脖頸上的利刃,年輕的榮光者不由發出一聲低沉的歎息。


    似乎是這聲歎息吸引了教團女劍士的注意力,她低垂下眼瞼,翡翠色的眸子中隱隱透露出危險的光芒:


    “你怎麽證明。”


    如果得不到滿意的答案,毫無疑問她會揮動手上的利刃。


    ——奪去生命,帶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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