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開霧散——


    終年籠罩秩序疆域的無名者之霧如同陽光下的春雪一般消散,來自天穹之上的光輝灑落在泛起黑紫色光澤的腐敗土地上,沒有智慧、沒有知性、甚至不存在統一形體的妖魔們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下的步伐。


    然後抬起頭——或者說類似於頭的某種東西,注視著那從未在那已如漿糊一般混亂的記憶中出現過的絢麗之景。


    是對未知之物的好奇?還是某種源自尚未完全消逝的人性的感動?


    沒有人知道答案。


    這並非人類無法與妖魔相互理解,而僅僅是因為——


    沒有必要。


    秩序與混沌的戰爭已延綿數千年,二者的廝殺早已超出了簡單的仇恨,成為了一種本能,一種完全不需要思考的本能。


    就像現在——


    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道理,甚至連見麵的狠話都沒有,盤踞在這片土地的妖魔們根本沒有意識到生者的到來,便墜入了長眠不醒的迷夢之中。


    並非睡去,而是死亡,徹徹底底的死亡。


    它們“生命”的概念,在這一刻已徹底被剝離,淪為了永遠不會醒來的死物。


    ——操縱生命。


    這便是西德尼·托拜厄斯的能力,或者說……權限,直接從法則層麵幹涉生命本質的權限,天選之人所執掌的權限。


    不僅可以自由的扭轉自身乃至其他人“生命”與“死亡”的狀態,還可以在此基礎上無限製的對生命的藍圖進行篡改。


    ——想要力量?那就增強力量。


    ——想要速度?那就提高速度。


    ——想要不死之身?那就加快自愈的速度。


    換而言之,拋開概念層麵的逆轉生死外,他的身體在任何有需要的情況下都可以無限製的強化到極限乃至超越極限,成為沒有弱點,沒有短板的“超人”。


    並且,還不單單隻是如此,通過對生命本質的幹涉以及操縱,他甚至能根據他的需要創造出一種新的、能夠進行自我繁衍、自我發展、自我壯大的生物,或者說物種,並對它們始終保持著絕對的影響力。


    這已經是近乎造物主一般的手段。


    然而,即便強大如他也仍不夠資格成為騎士團的最強之人。


    最強——


    這個限定隻有一人能取得的稱號,在有著複數天選之人存在的騎士團,其歸屬卻從來沒有過爭議。


    ——斯考特·菲爾丁。


    權限是“破壞”的究極者,他的權限不僅能賦予他將阻礙在麵前的一切之物盡皆粉碎的極致破壞力,同時“一切之物”這個寬廣且不受任何限製的概念,也將榮光者的能力、妖魔的天賦、持劍者的聖痕、黑暗眾卿的權能、天選之人的權限盡皆囊括——也即是說,他不僅擁有著能夠破壞一切,並且否決對方能力的最強之矛,也擁有能夠免疫他人攻勢的最強之盾。


    甚至據那些煉金術士們宣稱,他的權限還有相當廣闊的發展潛質,或許能破壞的不僅是敵對方的能力,同樣也能是抵抗這一行為,或是敵意這一僅存在於思維層麵上,稱得上虛無縹緲的概念。


    “從方向來看,應該是赫姆提卡。”佇立於死之海洋之上的天選之人對滿地堆積的屍骸無動於衷,他隻是抬起頭,以審視的目光注視著自天穹之上灑落的晨曦之光,“說起來,斯考特那家夥應該往那邊去了。”


    位列九卿之位的潘多拉,即將複蘇的舊日支配者——


    無論哪個都棘手至極。


    杜克那家夥也是倒黴到一定境界了,同時招惹了那麽多超乎想象的麻煩。


    除了斯考特那個如同怪物一般強大的家夥,騎士團中的任何一個人,包括他乃至其它天選之人在內,都沒有絲毫把握能夠將局勢穩定住,收拾那糜爛的局麵。


    可眼前這如此駭人的聲勢,完全不像將那位將樸實無華的個人風格貫徹始終的最強之人。


    也就是說,要麽是除了赫姆提卡之外,有其他地方發生了足以影響整個秩序疆域的異變,要麽則是在那座多災多難的古老城市,又發生了超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變故。


    隻是對於西德尼來說,無論哪種可能都稱不上好消息。


    並非將它們區別對待,也並不是對黎明的到來心存疑慮,僅僅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


    “希望不要刺激到它吧。”


    ——早就千瘡百孔的秩序疆域,可再也承受不起那個級別的存在降臨。


    心底掠過疑慮,躋身於整個秩序疆域最頂峰的天選之人低聲呢喃,而後轉身,背對著曦光,在屍骸堆積的大地之上漸行漸遠。


    而在另一邊,秩序版圖遙遠的另一端,行將就木的老人自長眠中複蘇。


    “九百年了……還真是熟悉到令人懷念的景色啊。”如同蒸發了體內所有水分的木乃伊一般的老人,從鑲嵌有銀白十字紅色棺槨中起身,視線停駐在窗外灑落的微亮晨曦之上,而後眯起了本就深陷皺紋中的眼,“赫姆提卡、潘多拉、舊日支配者、大袞——看來他們終於耐不住寂寞了。”


    伴隨著話音的落下,幹癟的皮膚如同充了氣一般鼓起,強健而有力的心髒鼓動著身周血液的奔流,讓老人那幾與死亡無異的軀體之中漸漸充盈起生機,而那雙罕見的金色瞳仁也逐步回複了活力,與他那凜然的身姿和生來的高貴氣質相得益彰,盡管尚未完全恢複,但地上神明的威儀已初現端倪。


    “也是。”徹底將自身的狀體從死者轉換為生者的老人低聲自語,“門已經被打開過了,曾以為萬無一失的最終防線已被證實遠沒有想象的安全,他們……著急了。”


    “是路西菲爾。”站在老人身後,如同幽靈一般毫無存在感的,是一位艾米·尤利塞斯曾在lucifero的夢境中所見的有翼之民,具體的容貌遮蔽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唯一能看清的隻有身後三對潔白無瑕的羽翼,“是它的力量。”


    “你想去赫姆提卡——”奧古斯都——人類的地上之神一針見血的指出。


    有翼之民沒有回話,氣氛一時寂靜的可怕。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目標、你的使命與那一位毫無關係。”老人以低沉的口歐文說道,“所以,聽我一句吧,別趟這趟渾水。”


    “抱歉——”有翼之民冷淡的作答,三對羽翼同時張開,“我做不到。”


    他,更準確的說,是她,從黑暗中走出,潔白的羽翼映照著晨曦的光輝,黑亮的中長發披散在耳垂旁,姣好的麵容充滿了一種非人的美麗,盡管並未使用任何魅惑人心的力量,但與生俱來的神聖氣質仍然令人在注視著她的時候不由為之心折。


    而後——


    莫名吹起的風吹開了本應要在層層驗證後才能打開的大門。


    以少女之姿顯現於凡塵的有翼之民揮動身後的三對羽翼,向著自天穹之上灑落的晨曦之光飛去。


    “真是讓人擔心的孩子。”老人目送著她的離去,沒有進一步的勸阻,更沒有進行阻攔,他隻是低低的、輕輕的、微不可查的歎息,“赫姆提卡可從來不是良善之地——監察者、舊日支配者……還有即將蘇醒的‘祂’。”


    教團的創始者,地上之神奧古斯都,在提及最後的“祂”之際,不由微微停頓。


    “希望……混沌教派那幾位,不要做蠢事。”


    他說,而後步出大門,步入灑落的晨曦之中。


    ——這裏是迦南,地上的迦南,遵循神旨於地上構築的應許之地。


    “既然大家都開始行動了,”金色的長袍自動在身上生成,象征最高神權的權杖在他邁步的同時自然而然的出現在手中,教團至高無上的冕下於此再次登臨榮耀之巔,於此揭開了命運的嶄新篇章,“那麽我也……不能落後。”


    平淡的言語具備非同尋常的魄力。


    行走地上的神靈決心為黑暗的千年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徹底終結這場不幸的輪回。


    然而,在下一刻,他的步伐戛然而止。


    手上的權杖重重的落下,金色的眸子仰望蒼穹之上。


    “來了——”


    他說,瞳仁中映照出一片黑暗。


    那是……


    “莎布·尼古拉絲。”


    在秩序疆域的邊陲地帶,被混亂和無序所籠罩的黑區,時間與空間無法抵達的彼端,隻有命運之人才能步入的奇跡之殿堂——端坐、或者說自囚於白銀王座之上的男人睜開了眼,睜開了那雙被眼白所占據、所充盈的眼。


    男人——既像少年,又像青年,還有幾分中年人的頹廢,老年人看透世事洞達的囚徒姑且隻能被冠以這樣的稱呼。


    不存在瞳仁的眼中自然空無一物。


    但他看見了,理所當然的看見了,看見了那瘋狂湧動的混沌浪潮,看見了那搖搖欲墜的秩序疆域,以及……從黑暗混沌之中延伸而出的混沌觸角。


    “自業自得——”


    以低沉的口吻作結,銀發白瞳的男人再一次的閉上了眼,生命的氣息漸漸遠去,不留任何生機與活力,仿佛就此陷入了永恒的長眠。


    但一切並未因他的沉眠而就此停歇。


    呼嘯著、哀嚎著、喧囂著——


    於晨曦之光中,億萬黑山羊之母就此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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