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死?


    考伯克重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火晶石柔和的光芒。


    “剛剛那是怎麽回事?”他問向身側這位將他從死亡邊緣救下的未來同僚,“我剛剛應該死了才對……”


    多少有些語無倫次。


    ——沒錯,你已經死了,歡迎來到……死後世界。


    艾米注視著這個躺在地上一時沒意識到應該起身的矮個子少年,輕輕的歎了口氣,艱難的把這個不符合猶大人物設定的話語咽下,以符合冷峻麵容的冷漠聲線說道:“你想多了。”


    ???


    從那雙茫然的棕色瞳仁可以看出,考伯克明顯沒有反應過來。


    “我想多了……”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而後從地上站起,拍了拍持劍者製服上沾染的灰塵,而後問道,“什麽想多了?”


    “隻是幻覺而已。”年輕的榮光者移開目光。


    依靠幻覺幹涉精神,這一類的妖魔他不是第一次遇見,早在赫姆提卡的下層區他便遭遇了與之類似的存在——也正因為此,他才能在意識到不對勁後第一時間做出正確的判斷,並依靠遮蔽視覺這個笨辦法將麵前的倒黴孩子救下。


    “幻覺是麽……”考伯克回憶著當時的場景,真實的無以複加,以至於現在還殘留著深入骨髓的恐懼,“還真沒看出來,能告訴我它的破綻是什麽嗎?”


    “直覺。”艾米坦然給出了答複。


    “……”


    來自拉姆斯登的少年不知該如何接過話茬,所能回以的唯有沉默。


    “也不盡是,”艾米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做隱瞞,“要說原因的話,其實還有一個——那就是它實在太強了。”


    “什麽意思?”考伯克依然無法完全理解對方的言語。


    “我沒有回頭看它,所以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麽。”榮光者平靜的敘述著當時的情況,“但我能夠聽見它的聲音,有著異樣魔力,直接在心底響起的聲音——這絕不是區區妖魔所能做到的事。”


    “區區……妖魔?”


    在對待妖魔的態度上,矮個子的少年敏銳的察覺到了橫亙在他們間的鴻溝。


    “如果它真的如同你所見的那般強大奇詭,那麽我們早在見到它的那一刻就會淪為食糧。”艾米挑了挑眉,“但我們並沒有在喚醒它的同時步入那名為死亡的終焉,而若是在這裏用逆勢思維進行思考,則可以很輕易的得到結論——”


    “它其實並不強大,甚至還相當的虛弱。”


    “也是。”


    邏輯上沒有問題,但能在短短的數十秒內分析出妖魔的真實,並將猜想付諸行動,還是不得不承認,這位能夠從那場爆發在赫姆提卡的傳世之戰中生還的猶大,確實是一個相當了不得的家夥。


    不——


    用家夥來稱呼他,在這一刻已然不再合適,畢竟就在剛剛,他救了他的命。


    考伯克絕不會天真的認為,所謂的幻覺就真的隻是幻覺。


    沒有做出正確的應對,恐怕真的……會死。


    他有這個明悟,也切實感受到了那份死亡的冰冷,所以內心之中才會充盈著感動。


    “謝謝。”


    刻意壓低的聲音,他不打算讓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聽到——感恩靠的從來不是單薄無力的言語,而是行動。


    他會以行動答謝這份恩情。


    “哦,不用謝。”源自先民之血的強橫體魄雖然在此時所剩無幾,但在敏銳程度上榮光者依然比普通人要高出一個檔次,“休息夠了我們就繼續趕路。”


    “嗯。”多少有些尷尬的點點頭,“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走?”


    這是擺在麵前不容回避的問題。


    “不更易方向的話恐怕還會遇到那個麻煩的家夥。”精神汙染類的敵人,如果可以的話,艾米並不打算招惹,但現在回頭,浪費的氣力與時間就太令人不甘心了,“往回走也不可行,向左吧。”


    左邊有一個岔路口,狹窄、幽深,通向不知名的遠方。


    剛剛被救了一命的考伯克自然沒有拒絕,兩人就在火晶石昏暗光芒的照射下,步入了那僅能容納數人通行的狹窄巷道。


    出乎預料,一路上風平浪靜,他們並未遭到妖魔的襲擊。


    但這可不是什麽值得慶幸的事,獵場的說法不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此時越是安全,越是寂靜,之後可能遭遇的危險就越是驚人。


    因為,即便是妖魔,也會有趨利避害的本能。


    “要退回去嗎?”不知是不是錯覺,考伯克感覺前方湧動著的黑暗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大嘴,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我感覺有點不對勁。”


    “沒必要,”艾米側身看了他一眼,以猶大這個身份特有的冷漠聲線說道,“前麵確實有一個大家夥,但這正是我們需要趕去的理由。”


    “為什麽?”尚未經受洗禮的預備役持劍者臉上浮現出疑惑不解的表情,但他很快便察覺了榮光者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還有其它人在?”


    艾米點了點頭。


    “你真敏銳,”考伯克發出由衷的讚歎,但臉上恭維的笑容隻是持續了十來秒鍾,便土崩瓦解——他眉頭皺了好一會兒才舒展開來,“至少有三組刀劍聲,看來我們這次撞上大部隊了。”


    言語中不無苦澀,三名同伴攜手都無法鎖定勝勢的敵人,一定不好對付。


    “三組刀劍聲持續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來自赫姆提卡的潛入者相當平靜的分析著局勢,湛藍的眸子沉著而冷靜,“不會是什麽特別強大的家夥。”


    那是以你為基準吧。


    考伯克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隨後歎息出聲。


    這家夥,真是強大、冷靜的過頭了,赫姆提卡的那場戰爭到底造就了一個怎樣的怪物——還沒植入聖痕就能夠視大部分妖魔為無物,要真給他植入了聖痕,恐怕將會誕生能夠以“一印”之身討伐高等妖魔的怪物。


    相比之下……自己還真是弱呐。


    年輕的預備役持劍者再一次正視自己的弱小,然後跟上了自稱猶大的少年的腳步。


    終於——


    幽深的巷道在此處收束,整個世界豁然開朗。


    是真正的豁然開朗!


    數盞提燈點亮了黑暗,暫時的營造出了一個光明的場域。


    “到了。”


    艾米說道,在此處止步。


    高歌猛進並非有勇無謀,再怎麽說這也是能同時牽製住三名經由訓導院訓練出的精英的厲害角色,在他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陷入虛弱狀態後,還真不一定可以完勝它。


    心態放平,他仔細的打量著戰場。


    在場的預備役持劍者有七人,但還活著的隻有三人。


    有三人僅剩下殘缺的屍首,剩下一人則渾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而造成這一切的怪物,卻並未在地上顯露形跡,榮光者湛藍眸光中所映照出的,隻有在昏暗光芒下一臉警惕的四處巡視著的三名預備役持劍者。


    而正當他在打量著著他們的同時,有一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到來。


    “小心——”


    幾乎在聲音響起的同時,多次遊走在生死邊緣的少年心中警鈴大作。


    ——退!


    沒有任何猶豫,他相當不自然的向後跳了一步。


    隨後,大片的泥土翻飛,一張一眼根本看不到盡頭的大嘴張開,分成四瓣的猙獰口器不斷開合,幾乎是擦著他的衣服向上翻湧而起。


    好險……


    心髒有那麽一瞬間停擺,但在下一刻凜冽的殺機自心中升騰。


    拔劍,旋舞,斬!


    為預備役持劍者準備的寬刃厚脊十字劍的重量可不輕,艾米這一下又特意借助慣性從斜上方劈斬而下,氣力不可謂不大,力道不可謂不足——僅此一擊,烏黑的鮮血便從創口中噴灑而出,混雜在尚未完全落下的泥土之中,腥臭一片。


    接下來再接再厲。


    年輕的榮光者不打算放虎歸山,他十分清楚的意識到,對方發動襲擊的這一刻正是舊力已老而新力未生之際,不抓住這寶貴的機會對它予以重創,等到對方再次沒入泥土之中,事情將會變得相當棘手。


    於是,腰部一個扭動,左腳不由後退一步,擺正姿態,在短短的一次呼吸之間,他調動了全身上下的所有力量,吐氣出聲。


    “喝!”


    下意識的發語詞宣泄著怒火,在生與死的緊要關頭,曾數次挽救他生命的直覺再一次的發出預警。


    ——危機來自腳下!


    此時已來不及撤招,在殺敵與留存自己之間的抉擇顯而預見,榮光者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遲疑,就這麽鬆開了手上的劍柄,整個人順著驟然失衡的身體倒在地上,就勢一個翻滾,暫時遠離了腳下的危險之地。


    “嘭!”


    就在這一個刹那,他剛剛還站立的那塊土地砰然炸裂,青石磚隨之漫天飛起,如同前情重演,裂成四瓣的猙獰口器再次與他擦肩而過!


    這怪物……不止一隻!


    心頭的悸動難以言喻,縱使多次瀕臨死境的少年,這一刻的驚心動魄也仍未有哪怕半分的失色。


    而直到此刻,離他不算遠的考伯克才剛剛反應過來。


    “克拉蘇的觸須!”


    他不禁失聲——然而在下一刻,他便意識到了局勢的險惡,視線有相當短暫的猶豫與掙紮,隨後從身後拔劍。


    “接著!”


    來自拉姆斯登訓導院的少年大聲喊道,寬刃厚脊的十字重劍在空中劃過一個完美的弧度,而後……連結果也沒看上一眼,他就這麽……掉頭就跑!?


    這家夥——


    年輕的榮光者接住那沉甸甸的長劍,視線在那不知該說勇敢還是膽怯的同行者身上一掠而過,隨之揮動一片風聲!


    “謝謝!”


    他說,在避開第三根自地下竄出的觸須後,十字重劍再次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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