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料未及。


    盡管所有人都猜到了麵前這隻妖魔不會坐以待斃,但誰也沒有想到,它的反擊會來的如此迅捷、如此淩厲。


    ——僅僅是眨眼的功夫。


    這個臨時拚湊起來的小團隊,就直麵了生死之間的大恐怖。


    士氣一瞬間跌落至穀底。


    糟糕!


    艾米敏銳的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眼前這一幕即便對他來說,也多少有些超前,更別說那些訓導院走出的精英——或許他們接受過實戰的考驗,也真正經曆過生死關頭的洗禮與蛻變,但學院派就是學院派,在麵對突如其來的重大變故時總是會比真刀真槍實戰派慢上一拍半拍。


    在很多時候,哪怕是些微的遲滯都足以分出生死。


    “後退!”


    不帶任何猶豫,年輕的榮光者低吼出聲。


    在他那雙湛藍瞳仁中映照的是地底怪物那裂開的猙獰大嘴,對啃食人類抱有異乎尋常興趣的可怖妖魔不急不緩的轉過身來,說不清是口腔還是胃袋中的觸須從口中蜿蜒而出,它們的目標是……即將朝它揮出第四劍的考伯克。


    而來自拉姆斯登的少年,對他此刻將要麵臨的命運依然一無所知,隻是瞪大了眼睛,保持著僵立的動作,絲毫沒有意識到死亡的陰雲已蓋壓而下。


    來不及了!


    考伯克的反應比艾米預計的要慢上不少,在他出言點醒後,也並未在第一時間醒悟過來,反倒下意識的愣了愣神,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了無謂的驚惶之中。


    真是蠢透了!


    艾米·尤利塞斯多少有幾分怒其不爭的想到,然後……


    那張蠢臉上驚慌失措的神情就此凝固定型。


    空氣——


    不,應該是時間。


    ——如水一般稠密。


    來自赫姆提卡的榮光者仿佛成為了一條魚,一條本應生活在水中,卻誤入泥漿之中的魚,哪怕鼓足全身的氣力,也不過在仿佛被凝結成一團漿糊的空氣之中,一點一點的、極其艱難的挪動腳下的步伐。


    那是時間的壁壘。


    少年理所當然的知曉了這一點,來不及驚訝,更沒有驚歎,他隻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那離死亡不過咫尺的臨時隊友身上。


    邁步。


    在時空的拉扯之下,年輕的榮光者的速度很慢、很慢。


    當然,這隻是錯覺。


    在近乎凝滯的時間之中,所謂的速度,隻是原有觀念固化後的錯覺,是某種自相矛盾的虛假概念。


    ——零點零三。


    一步之後,時光收束,萬物再一次的開始了流動。


    先前所經曆的一切仿佛是一場不真切的幻夢,但艾米·尤利塞斯清楚的知道,那並非虛妄,而是實實在在的真實——因為,他如同傳奇中偷天換日的神偷一般從時光的長河中竊取了一瓢,微不足道的一瓢。


    那是零點零三秒。


    沒有任何理由,他自然而然的知道了這一點。


    如果是平時的話,他或許會仔細尋思著這莫名其妙的時間停止會不會有什麽深意,他到底該如何開發並運用他的新能力,但現在,他什麽也沒想。


    隻是出劍。


    一劍、兩劍、三劍——


    年輕的榮光者橫亙在考伯克身前,寬刃厚脊的重劍接連斬出,迎麵對上了那自怪物腔體中蜿蜒而出的微小觸須。


    一觸即潰!


    輕巧的簡直不可思議!


    心底微微生出漪漣,妖魔的脆弱與先前的血腥與猙獰生出了鮮明的對比,但……依然在情理之中——說到底,眼前這被稱為“克拉蘇的觸須”的怪物,既然習慣性的將本體隱匿在無需戰鬥的安逸環境中,那麽它的正麵戰力自然會相應薄弱,能夠像剛剛那樣直接吞下一名預備役持劍者,多少有幾分運氣的成分。


    真要能夠見一個吞一個,那麽它還要什麽觸須,還要隱藏在地下做什麽?


    直接本體上陣不就是了?何必畫蛇添足?


    少許思緒一掠而過,艾米·尤利塞斯腳下的步伐沒有絲毫的停滯,他硬生生頂著那蜂擁而動的稚嫩觸須,一劍又一劍殺出一條血路。


    困獸之鬥而已。


    不屑的下達了這般論斷,榮光者對它的虛弱本質心知肚明。


    而局勢之後的發展也證明了他的猜想,麵對他這塊送到嘴邊並且還在不斷往嘴裏送的“肉”,習慣隱匿於地下的妖魔不僅沒有對他下口,反而扭動了那渾圓的身軀,如同一灘爛肉一般痙攣、震顫起來,連帶著腳下那由別墅廢墟堆成的地麵也晃動了起來,宛若一場地震爆發。


    這是……


    危險的征兆再次顯現,艾米的視線被密密麻麻的細幼觸須遮蔽,根本無從察覺危險到底從何而來,在這關鍵的時候隻能完全聽從本能的勸誡,放棄這一波攻勢,足下微微發力,身後猛地向後躍出了個兩三米。


    “轟!”


    還不等他站穩腳步,如隕石天降一般,妖魔的觸須猛地錘落,在地麵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好險——


    後怕不是沒有,隻是自始至終都在可控的範疇,因為死亡先兆的緣故,年輕的榮光者對危機的應對與處理遠比一般人要積極的多,心髒也要大很多。


    因此,沒有多做停留,幾乎在塵埃揚起的一瞬間,立刻組織起了新一輪的攻勢。


    ——突進!


    他再一次的揮劍,凜冽的劍光輕鬆的撕裂妖魔的防禦,灑落大片大片的血跡。


    勝局已定。


    自赫姆提卡城實打實拚殺而出的少年這一次沒有遭遇怪物那碩果僅存的兩根成熟觸須的阻攔——他又不是全然無腦的莽夫,如果單單是脆弱的本體,他還敢一個人單刷試試,然而一旦它將它的兩根鞭子全力施展開來,就有點超出挑戰的難度,沒有必要的話還是穩妥點更合適。


    比如……偶爾依靠下隊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剪除觸須的工作由終於回過神來的預備役持劍者們承擔,雖然從訓導院中走出的精英們直到不久前才恢複了冷靜,但值得稱讚的是,他們在恢複冷靜的第一時間便做出了最為正確的決定。


    兵分兩路,他們分成兩組人馬,分別去破壞或限製妖魔所能動用的兩根成熟觸須。


    這一下怪物本來就沒多少的智力瞬間就不夠用了,分心三用的唯一結果不過是致使本就沒有多少知性可言的行動更加的混亂無序,更加的……缺乏威脅。


    不僅本體在榮光者麵前成為毫無反抗之力的待宰羔羊,就連兩根觸須也在慌亂之中被徹底牽製的不能動彈,其中一條更是隻差一點就要被徹底斷成兩截——也不知道幸運或是不幸,在死亡降臨前,它並未再一次的體會到“壯士斷腕”的痛苦。


    沒錯,它死了。


    而且死的相當的……壯觀?


    艾米持相當的保守態度,任誰看到眼前的一團肉球就這麽炸裂成一灘膿水的感覺都會這麽不好受,尤其當他還被淋了個落湯雞的時候更是如此。


    不過……終於是勝利了。


    年輕的榮光者長舒一口氣,隻是還不等他理順自己的氣息,膝蓋便不由一軟,整個人如同噗通一聲栽倒在地,一時竟是再起不能。


    普通人的身體真脆弱……


    艾米不禁如此想到,但其實內心沒有多大的起伏波瀾。


    預料之中的事情。


    單單是那一瞬間將時間停滯,就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即便是素以能力聞名的榮光者之間,能夠幹涉到時光領域的能力也少之又少,至少他從未有所耳聞。


    雖然隻是零點零三秒,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但在真正的戰鬥中,若是能從時光長河中竊取到這微不足道的一瓢河水,很輕易就能於不可能之中創造奇跡,是實用價值不在他的死亡先兆之下的強悍能力。


    可惜……隻有零點零三秒……


    確實是短了點。


    戰鬥結束後的疲憊撲麵而來,艾米的思緒不自覺的發散起來。


    ——話說回來,好端端的他怎麽會多出一種能力?他還從未聽聞榮光者能夠覺醒與自身能力並無關聯的第二種能力。


    或許……與教團有關?


    是持劍者的洗禮嗎?也就是現在的時間點會是植入聖痕接受洗禮之後?


    有點難以置信。


    一印級別的持劍者的**會弱小到這個程度?就算會,那麽其他人怎麽解釋,總不能單單隻有他一個人接受了洗禮植入了聖痕?


    問題還有很多,相當相當的多,所以……不必急於一時。


    年輕的榮光者安慰著自己。


    但不知怎麽的,心底忽的生出一種相當微妙的不諧感。


    ——似乎是忽視了什麽?


    他想到,一時間又想不起到底忽視了什麽,隻是微微皺起眉頭。


    而後……臉色不禁越來越凝重。


    確實,他忽視了一個相當重要,甚至可以說在麵前這堆疑團中堪稱關鍵的疑點。


    那就是……


    他是所有人中獨一無二的特異點。


    至少就目前來看,他是唯一一個遭受了體質削減詛咒的人——如果令他的身體強度削弱到普通人所能抵達的程度的詛咒作用於所有人,那麽其他個預備役持劍者不是要虛弱到連劍都拿不動的地步?要知道……預備役持劍者終究不是持劍者,其體魄也就是普通人正常鍛煉所能抵達的極限,與榮光之裔這等生來的超凡者不可同日而語。


    但……他們依然可以順暢的戰鬥。


    也即是說,他是唯一一個遭受詛咒的人。


    而成為例外的原因不外乎這幾個,其一是他的榮光者身份在這座城市中遭受了詛咒,其二則是……他的真實身份已然暴露……


    會是第二種嗎?


    艾米·尤利塞斯輕輕抿了抿嘴,心情忽的沉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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