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中海大學。


    釋小魚頭戴棒球帽,套著連帽衫,背著大號雙肩包,走出宿舍樓。


    迎麵走來一個宗教係佛學方向的研究生,叫住了他。


    “和尚!我正說去宿舍找你呢?”


    “先把話說清楚,是你找我,還是你老板找我?”


    “嗬嗬,是我老板。”


    “跟你老板說,我沒時間。”


    “別啊,這回是好事兒。明天中午我老板在全素齋請客,去不去?”


    “不去。”


    “為什麽?那可是全素齋啊!”


    “得了吧,我要是去了,下午走得了嗎?你自己說,你老板身為宗教係一級教授,每次找我討論佛學講解佛經都不給錢,合適嗎?”


    “和尚,你可是出家人,錢財身外物,怎麽還斤斤計較這個?”


    “誰說我是出家人?就算我是,每年的學費住宿費不照樣得繳,少一分錢行嗎?”


    “呃……”


    “師兄,我也不是為難你。這樣吧,你回去告訴你老板,討論佛學每小時收費一百,講解佛經每小時兩百。就說我說的,反正還有幾個月我就畢業了。”


    “這個……”


    “別這個那個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釋小魚是真有事。


    前兩天,合作兩三年的中間人給他介紹了一筆生意。


    東方幼兒園的副園長,為了工作方便在東方嘉苑買了一套二手房。


    重新裝修、購買家具家電、散味兒……


    折騰好幾個月,最近終於住進去了,卻經常心神不寧噩夢不斷,整個人憔悴不堪。半夜被噩夢嚇醒後,偶爾還會聽見奇怪的聲音,總覺得家裏有東西。


    她懷疑房子不幹淨,於是找到中間人,想通過他請來高僧,在家裏做場佛事,隨喜兩千。


    老實說,兩千塊錢有點少。


    可是話又說回來,願意隨喜萬兒八千的主兒,大可直接去寺廟請正規軍,何必通過中間人找他這個遊擊隊?


    再者。


    什麽幹淨不幹淨。


    多半是人的身體或者心理出了問題。


    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罷了。


    釋小魚自小在廟裏長大,沒少跟老和尚做佛事;上大學後自己單飛,也做了多場佛事,從沒見過神馬牛鬼蛇神。


    大部分人其實就是尋求個心理安慰,或者說心理暗示罷了。


    這場佛事很簡單,兩千就兩千吧。


    東方嘉苑小區位於中海市大學城附近,馬路對麵是東方小學,中海市重點小學之一,因此小區內有多家托班、輔導班、興趣班、培訓班等私人機構。


    這些機構的存在,為部分雙職工家庭解決了小學放學過早的燃眉之急,為一些想創業的人提供了發家致富的機會,也為附近的大學生提供了不少兼職崗位。


    晚上七點多。


    釋小魚溜溜達達走進東方嘉苑小區,來到13號樓。


    副園長新買的房子,就在1801室。


    13號樓1層104室也是家托班,叫新希望工作室,房門和電梯門挨在一起。


    釋小魚在樓道裏等電梯的時候,104室虛掩的大門內,傳來一對男女的爭吵聲。


    “李靜,虧你和郭瑤還是高中同學,如今她頭七未過,你就這麽做,你對得起她嗎!”


    “對起對不起是我們的事,跟你有什麽關係,你憑什麽不讓我搬東西?你隻是房東,那麽多事兒幹嘛!”


    “因為你太過分!”


    “我過分?嗬嗬,我就過分了,怎麽著吧,有本事你打我呀……”


    釋小魚不是個多事兒的人。


    可是電梯遲遲沒下來,屋裏又吵得太凶,房門還虛掩著,他很快聽明白事情原委。


    去年夏天,一個叫郭瑤的女生辦了這家新希望托班。


    新學期開學後招收了三十多名小學生,都是東方小學的學生,她一個人忙不過來,又招聘了兩名老師。


    李靜是郭瑤的高中同學,得知此事後主動過來幫忙,後來也成為新希望工作室的老師。


    前兩天郭瑤因故過世,托班沒了主心骨。


    李靜早就發覺托班的商機,趁著郭瑤過世、托班混亂的時機另立門戶。


    她在小區重新租了一套房子,同樣辦起了托班。還憑借工作優勢,把新希望工作室的兩名老師和大部分生源都挖走了。


    生源是托班的關鍵,關乎托班存亡。


    由於老托班的口碑和人脈,新托班大多會選擇暑假期間成立。趁著9月1號新學期開學,大批一年級新生入學,和老托班一起爭搶生源。


    現在已經是三月下旬,對托班有需求的學生絕大多數已經報過托班,新托班很難再招到生源。


    李靜的托班能夠辦起來,完全是因為撬走了郭瑤的生源。


    人心不足蛇吞象。


    挖走郭瑤的生源後,李靜又打起課桌、板凳、白板、餐盤、床鋪等托班必備物品的注意。


    這些都要花錢買,有免費的幹嘛不要?


    她甚至連鋪在地上的泡沫地墊、廚衛用具、牆上的小掛飾等物件都沒打算放過。


    要不是她吃相太難看,房東孫飛實在看不過眼出麵阻攔,屋裏的東西早被她搬空了。


    今晚她又跑來撒潑鬧事,就是想逼孫飛就範,同意她把東西搬走。


    結果兩人吵了起來。


    阿彌陀佛。


    這是典型的毒閨蜜啊!


    難怪都說防火防盜防閨蜜。


    釋小魚不是聖母,沒興趣管別人的事情,看看電梯,已經開始從頂樓往下下了。


    托班內的爭吵還在繼續。


    “李靜我告訴你,郭瑤的妹妹下午才給我打過電話,她已經從外地回來準備接手托班。”


    “蒙誰呢!我跟郭瑤認識這麽多年,從沒聽過她還有個妹妹!”


    “你聽過也好,沒聽過也罷,總之屋裏任何一件東西你都別想動,否則我報警!”


    “就算她妹妹回來又怎麽樣,這個托班已經沒學生了,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誰說沒學生,他們五個不是嗎!”


    “他們五個?哈哈哈哈!”


    李靜像是聽到什麽可笑的事情,大笑起來。


    “知道我為什麽不要他們嗎?”


    “他們五個自己不學好就算了,還影響其他小朋友的學習和休息,家長們沒少提意見。以前要不是郭瑤反對,我早把他們趕走了!”


    “你隨便去打聽打聽,看看附近有哪家托班願意收他們,連學校的老師都被氣的不願管他們。”


    “就這幾個熊孩子,哪個老師能忍……”


    客廳內,除了孫飛和李靜外,還有五個十一二歲的小學生。


    三男兩女,都沒穿校服。


    之前二人爭吵的時候,人家五個各忙各的,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可是聽到李靜說他們是熊孩子……


    不,爽,了!


    玩手機的寸頭男生踩著椅子,惡狠狠威脅:“臭婊砸你搞事情是不是?信不信我找人砸你家玻璃,紮你家車胎,堵你家鎖眼,潑你家大門!”


    正描眉的長發女生放下眉筆,陰陽怪氣的譏諷:“老女人,本來就長得又黑又醜,嘴還這麽臭,活該找不到有錢的老公,一輩子窮酸命!”


    “婧婧,別跟這種窮·逼浪費口水。”接話的是個小胖子,摸出幾張百元大鈔,大咧咧的朝孫飛揮舞,“老頭,看見沒,抽腫她的嘴,這些錢就是你的!”


    抱著筆記本的男生推了推眼鏡:“你這個殘次品,想讓我強行把你從這個世界刪除嗎?”


    最後開口的是個穿黑衣服的短發女生,她拿起魔仙棒,露出小虎牙,幽幽的警告:“送你一句媽賣批,立刻滾出本女王視線,否則本女王詛咒的你想回火星。”


    阿彌陀佛!


    熊孩子果然名不虛傳!


    門外的釋小魚忍俊不禁。


    孫飛無語。


    他今年才三十多歲,卻被喊作“老頭”,讓他情何以堪?


    李靜大為光火,衝孫飛吼道:“看到了吧,這種垃圾學生就是欠管教!”


    “你罵誰垃圾!”


    五個熊孩子怒了。


    寸頭男生抄起凳子。


    長發女生高舉手機,打開錄像功能。


    小胖子又掏出幾張百元大鈔,衝孫飛揮舞:“撕爛她的破嘴,雙倍!”


    眼鏡男打開筆記本,劈裏啪啦的敲擊鍵盤:“我現在就編輯你的運氣,讓你今天倒大黴。”


    短發女生抬起魔仙棒,對準李靜畫圈:“畫個圈圈詛咒你,本女王詛咒你摔個狗吃屎。”


    孫飛知道幾個熊孩子的破壞力,擔心事情鬧大,嗬斥李靜:“出去!以後再敢來搗亂,別怪我不客氣!”


    “你等著,這事兒沒完!”


    李靜怒哼一聲,氣衝衝推門而出,一拐彎險些撞上門外的釋小魚。


    釋小魚後退半步,靠牆站穩。


    李靜就沒那麽好命了。


    她走得太急衝的太猛,刹不住車。


    匆忙閃避時身形不穩鞋跟崴斷,一下子撲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哈,狗吃屎咯!”


    “怎麽樣怎麽樣,我把她的運氣編輯成‘差’,有效果吧!”


    “腦殘,這是本女王詛咒的結果。”


    “婧婧,拍下來了嗎?”


    “當然拍下來了,等下就傳到網上。可惜她穿的不是裙子。”


    五個熊孩子探出腦袋,興奮的議論。


    阿彌陀佛的。


    這是熊孩子嗎?


    分明是妖孽!


    目送李靜狼狽不堪的落荒而逃,釋小魚暗自感歎:如今的熊孩子太強悍了。


    隻是他沒想到,下一刻,自己就成為熊孩子的目標。


    “大叔,你是誰?在這兒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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