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響起了下床的聲音, 葉瑾瑜, 你要出來做什麽?


    房間的門被打開,瑾瑜走出來,穿戴整齊地立在門前。他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瞟了眼傅陽陽,淡淡開口說:“傅小姐應該是誤會了, 潮歌她雖然脾氣有點急,不過也隻是對自己人, 她是沒有出過遠門, 也很少跟生人相處,但是以她的性格實在不應該跟傅小姐有什麽爭執的地方,如果真有什麽地方讓傅小姐產生誤會了, 我替她跟你陪個不是。”


    傅陽陽撓了下頭, 然後衝我彎了下嘴:“不好意思潮歌姐,可能是我想多了。”


    “沒事。”我說。二十七歲的女人不可能還跟一個剛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計較些有的沒的, 不過剛剛瑾瑜的維護, 我聽進心裏麵去了。


    回到房間,傅陽陽便不再多說話,拿出電腦寫起了她的支教日誌。


    我倒了一杯水擱放在她的桌前,笑著問:“陽陽你上次說你跟你男朋友是在學生會認識的,可以說說嗎?”


    傅陽陽抬眸看了我一眼:“放心吧, 我對葉大叔沒興趣。”


    “可能因為他很長得實在很好看,作為他的妻子,我真有這方麵的擔心呢。”我笑了下, “你說是不是,陽陽?”


    傅陽陽合上電腦,問:“他是你老公?”


    我點頭:“是。”


    傅陽陽:“你丈夫不是那個法籍華人嗎?”


    “他不在了。”我說,這是那麽久以來,第一次對人坦誠,也是對自己坦誠,也是今天,我打算把賀昂的名字放到心裏,兜兜轉轉的人生,不可避免的是殘缺,現在我很慶幸的是,還可以找到那麽一個跟我分享這殘缺的人。


    傅陽陽不再說話,爬到上鋪,我也上床睡覺,拿出手機看手機,裏麵有一條信息,是傅陽陽的。


    “對不起潮歌姐,不過如果葉大叔沒有結婚的話,我覺得自己還是有希望的。”


    對著屏幕上的字發了下呆,我回複:“我也那麽覺得。”


    第二天起來照常早起,我到外麵刷牙的時候瑾瑜也起來,他正漱好口,見我出來,露出一口瓷白瓷白的牙齒:“秦老師早。”


    我嗤笑,說:“葉先生也早。”


    還沒有梳頭,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油發,想起昨天瑾瑜說的“油香味”,我抓了下頭發,抬頭對瑾瑜說:“我想洗頭。”


    瑾瑜也順手摸了把,深有同感地說:“是該洗了。”頓了頓,“我去拿熱水。”


    過了會瑾瑜就提來一壺熱水,我問他:“什麽時候燒的?”


    “猜想你今早要洗頭,我就先把水燒好,免得你又急急忙忙。”瑾瑜好心情地說著話,然後卷起袖子伸手到臉盆試了試水溫。


    我說謝謝,雖然是夏天,但是這裏早上的溫度並不好,我低頭打了個噴嚏,瑾瑜抓住我的手,皺了下眉頭:“要不別洗了,感冒了不好。”


    “昨晚誰說油香味了。”我提醒某人,而某人忽然一笑,一把拉我到他懷裏,按住我的頭,他帶著隱隱的笑說:“其實我也有好幾天沒洗澡了,聞出來了麽?”


    我撲哧一聲笑了:“已聞,鑒定已經三天沒洗澡了。”


    瑾瑜使壞地把我頭發揉地更加亂,奉給我一個燦爛的笑容,聲音卻極盡溫和:“這下我們就般配了。”


    “胡扯。”我說,最終我還是忍受不了油味的頭發洗了頭,瑾瑜拿來幹毛巾替我擦頭發,坐在他昨晚睡的房間,我一邊躺在瑾瑜的腿上任他給我擦拭頭發,一邊拿出課本溫故等會要上課的內容。


    “你教的是語文?”瑾瑜問我。


    我翻著課本:“除了語文,我教他們音樂跟數學。”


    瑾瑜低低一笑,語氣悠然:“真了不起呢。”


    我哼了兩聲,拿起瑾瑜的手,看了眼他手腕上的表,快速把頭發撩了下:“我先上課去了。”


    瑾瑜拉住我:“頭發沒幹。”


    “差不多幹了,不能遲到的。”我說。


    “去吧。”瑾瑜俊朗的眉眼漾起舒心的笑容,然後也不忘囑咐我:“別忘記了帶瓶水去,講課容易嗓子癢。”


    “一身烏黑光亮的羽毛,一對俊俏輕快的翅膀,加上剪刀似的尾巴,湊成了活潑機靈的小燕子。……小燕子從南方趕來,為春光增添了許多生機……”


    我今天是給三年級上語文的《燕子》一文,剛讀到小燕子從南方趕來時,抬頭就看見門外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清晨的陽光渡在他的細條紋麻質襯衫上,他嘴角含笑,目光裏掛著的細碎光芒,整個人融化在晨曦的光線裏,這樣的瑾瑜突然覺得很熟悉,好像回到高中那會,身穿幹淨整齊的校服,帶笑的眉目裏有陽光的味道,讓人眷戀。


    最後一排還剩下一個位子,瑾瑜走進來在座位上坐下,教室裏的學生偷偷轉過去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偷偷轉過頭來繼續上課。


    “在微風中,在陽光中,燕子斜著身子從天空中掠過,唧唧地叫著,有的由這邊的稻田上,一轉眼飛到了那邊的柳樹下邊……”


    一轉眼,青春就這樣過去,所有悲傷的、歡樂的、遺憾的、都這樣過去了,暮然回首,抬頭瞧見的還是最初的這個人。


    ----全劇終――――――


    三個月支教生活結束,我讓瑾瑜給我買一張去法國的機票。


    瑾瑜:“單程?”


    “往返機票。”


    瑾瑜撥了號碼:“預訂兩張飛往裏爾的往返機票……”掛下手機,他說,“我陪你一起去。”


    ----


    我跑到樓下的郵箱取信,除去一些基金會寄來的信外,一共有十多封從寧縣寄來的信件,興衝衝上樓,我迫不及待地開始拆信。


    瑾瑜洗好澡出來,看了眼茶幾桌上放著的信,略戲謔地開口說:“還真是一個好老師,每個月都有學生來信。”說完,他伸手劃撥了下桌上的信件,瞟了幾眼說,“男學生來信怎麽比女學生要多?”


    “葉瑾瑜,你無聊不?”


    瑾瑜笑笑,看了眼手表,站起身說:“到時間去接梨子了,梨子第一天回國上這裏的幼兒園,不知道能不能適應。”


    我也站起身:“一起去。”


    瑾瑜去換衣間給我拿來外套,出門的時候他突然彎下腰擒住我的頭吻了下來,不對,是把我的唇角舔了一圈。


    “是口紅塗出來了。”瑾瑜忍著笑說。


    我伸手抱住瑾瑜的雙肩然後從後麵跳上他的背:“今天不坐電梯,我們走樓梯。”


    瑾瑜好脾氣地笑笑,背著我往樓梯口走去。


    把手放在他的肩膀,我開口問瑾瑜:“除了我你還有沒有背過其他人?”


    “林襄。”瑾瑜想了下說,“有次他腳摔斷,沒辦法隻能背他回家。”


    “還有呢?”我問。


    “何小景。”瑾瑜說。


    “她也是腳受傷了?”我擠兌說,“你是不是還答應她要背她一輩子呢?”


    瑾瑜笑了下:“還吃味啊,潮歌,我罰自己背你一輩子好不好?”


    我哼哼唧唧,然後問:“聽說何小景要結婚了?”


    “嗯。”


    “你知道啊?”


    “我有收到請帖。”


    “你要去。”


    瑾瑜:“不去好。”


    “去嘛。”


    瑾瑜:“……”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三樓,我從瑾瑜背上下來,“坐電梯吧。”來到電梯間,瑾瑜牽上我的手:“不讓我背了?”


    我轉過臉說:“還有二十多樓,你確定?”


    “還是不要了,梨子都快下課了。”瑾瑜一邊伸手按電梯的按鍵,一邊回頭對我說,“如果你要,我們晚上把剩下的二十五層補上。”


    我拉上瑾瑜的手:“要上下往返的。”


    瑾瑜揉亂我新剪的劉海,重重地吐出一個字:“好。”


    梨子在z市第一幼兒園上課,我和瑾瑜驅車還沒到校門口時,外麵兩邊已經停滿了家長的車,一時找不到停車位,我先下車去接梨子,瑾瑜繼續找停車的地方。


    來到校門口,一路走過來,好車還真不少,看來瑾瑜找的幼兒園還不是一般的腐敗。


    梨子重新讀這裏幼兒園的小班,瑾瑜之前的擔憂在回國後我也有考慮,不過在國內相處了一段時間後,梨子也不願意回到瑞士了,用她的話說:“這裏很多小朋友跟梨子一樣,都是黑頭發。”


    來到小班門口,雖然還沒有下課,外麵已經有不少家長在那裏候著了,其中站著的一位英挺男子很吸引眼球,筆挺的西裝,袖口上還別著一對漂亮的袖扣。


    下課鈴聲響起,小娃娃們全從教室湧了出來,我探頭找自家的女兒,她正背著最喜歡的粉色書包出來。


    “媽媽。”梨子看見我,便向我跑來。


    “感覺怎麽樣?”我蹲下頭摸了摸梨子卷卷的頭發,問她第一天上學感受。


    梨子咧嘴笑:“我交了新朋友。”


    正在這時,一個掛著兩條辮子的女孩從筆挺的西裝男人那邊跑過來,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可愛至極。


    “梨子媽媽,我是沐沐,是梨子的同桌。”


    “是沐沐啊。”我拉上這位“沐沐”小朋友的手,笑著說:“我們的梨子第一天來這幼兒園上學,沐沐能不能幫忙多照顧照顧她。”


    沐沐使勁地點頭。


    梨子推了下我的胳膊:“我才不需要照顧……”


    “誰說不用照顧的,你連一都不會寫呢。”


    太侮辱人了,這是誰家的丫頭片子,我悲哀地看了眼梨子,瑾瑜在瑞士不是有教她練字嗎,難道效果甚微,微到沒任何效果?


    “爸爸。”梨子向不遠處正跟西裝男寒暄的瑾瑜跑去,瑾瑜一把抱起梨子,西裝男也抱起了辮子小姑娘。


    “那喬總我們就有機會再合作。”


    “嗯……”


    ----


    瑾瑜的生日,我跟梨子商量打算給瑾瑜一個驚喜,我用惡俗的彩帶裝飾客廳,我讓梨子去書房拿膠水,她卻蹲在邊上看一張照片。


    我走過去問她看什麽,她搖頭把照片藏了起來。


    我蹲下身子開始各種威逼利誘,然後等我看到梨子手上的照片時,心底猛地一抽。


    “照片是梨子從爸爸的書裏翻到的。”梨子低頭跟我解釋,“然後爸爸說不要讓媽媽看到照片。”


    “沒事的。”我摸摸梨子的連,“照片上的是……”


    還沒有等我說完,梨子便抬頭問我:“是弟弟對不對?明明是弟弟,但是爸爸就說是哥哥……”


    我捏了下梨子的臉:“你爸爸說的沒錯,他是哥哥。”然後我拿過梨子手上的照片,重新夾到瑾瑜的書裏。


    晚上,我躺在瑾瑜懷裏,說:“瑾瑜,我們生個孩子吧。”


    瑾瑜的身子僵了下,然後緊緊地抱住我,良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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