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雖然年已遲暮卻依然美若秋水的女子腳步輕緩地步入密室之中。


    慧念大師曾與這位足以號令天下武林的忠義盟盟主,同時又是天下第一劍派岫雲派的宗主——雪幽幽有過數麵之緣,雖然此番再次彼此相見的情境頗有些尷尬,但他畢竟是有道高僧,還是能夠心平氣和地以禮相待。


    “阿彌陀佛,老衲慧念見過雪宗主。”


    雪幽幽也十分客氣地還禮道:“慧念大師有禮了。今日本座將大師強行請來此間,實在情非得已,如有唐突怠慢之處,還望大師見諒。”


    慧念大師微微點了點頭,道:“雪宗主客氣了。”


    此時蕭玉也站起身來向雪幽幽施禮:“見過雪宗主。”


    雪幽幽轉頭審視著他,眼中閃過一道犀利的冷光。


    “蕭玉,本座聽說你瞎了?”


    蕭玉微微牽動了一下唇角,“確是什麽也看不見了。”


    “莫非這便是做人棋子的代價?”雪幽幽的話中帶著明顯的嘲諷之意。


    蕭玉卻是淡淡地一笑:“命該如此。”


    雪幽幽的聲音一冷:“既然你甘願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能否就讓本座見識一下,究竟何人有此能耐,可以將狠絕天下的蕭天絕的徒弟當作棋子來用?”


    蕭玉的臉上登時露出了不解之色,詫異地問道:“雪宗主何出此言?在下不正是宗主您用來對付濟世寺四大護寺神僧中的首座——慧念大師的一枚棋子嗎?”


    “簡直一派胡言!”雪幽幽終是有些沉不住氣了,“你這無賴之徒若再敢有半句虛詞狡辯,本座便即刻割了你的舌頭,讓你徹底變成一個又瞎又啞的廢物!”


    這種話若是出自他人之口,或許隻是意在威脅,但是出自一向任性妄為的雪幽幽之口,便絕對會說到做到。


    蕭玉聽了這番警告之後,倒是沒有立即回嘴,而是帶著一副懶洋洋的笑容,又自靠著牆坐了下來,然後才咂了一下舌頭,半點不服軟地道:“此事雪宗主既然做得,在下當然也就說得,又有什麽敢與不敢的?不就是濟世寺的背後有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給他們撐腰嘛,莫非雪宗主還真的怕了他不成?”


    雪幽幽冷哼了一聲,“你不必故意用言語來激我,即便我在慧念大師麵前承認,今日火燒濟世寺、殺死三位護寺神僧皆是我一人所為又如何?沒有真憑實據,皇上就算有所猜疑,也難奈我何。倒是你這個從中搗鬼的奸詐小子,如今既已落在我的手中,我定會讓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蕭玉笑了笑,無所謂地道:“我早就知道,一枚無用的棋子,最終難免會成為棄子。”


    “你是蕭天絕的徒弟,怎會隨意被人當作棄子——”雪幽幽忽然有所警醒地盯了他一眼,“除非——你自己就是那個下棋之人!”


    蕭玉頓覺有趣地咧嘴一笑:“這局棋本就是宗主與那個皇帝老兒的一場博弈,在下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又怎配做宗主的對手?”


    “不管你承認與否,就憑你有本事毀了本座的這盤好棋,就已有了足夠的資格成為本座的對手。”


    “這樣說來,倒是要謝謝宗主能夠如此高看在下。”想必是覺得繼續否認已毫無意義,蕭玉這次倒是十分痛快地認下了。


    見蕭玉未再試圖抵賴,雪幽幽的臉色總算稍霽,語氣也隨之平和了下來,“蕭玉,能否告訴本座,這局棋我究竟輸在了哪裏?”


    蕭玉不由得笑了笑,隨後正容答道:“其實說來很簡單,宗主今日之失,隻因此前將全部心思皆用於計劃如何闖寺劫人,根本就沒有把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窩囊小子放在心上。然而宗主卻是忽略了一點,我既已對救人之事謀劃多時,又怎會不多找幾個幫手相助?


    雖然我所找的那幾位幫手敵不過四大護寺神僧中的任何一位,但是有了我將負責貼身看守家師的慧念大師引出寺外,又有了宗主及座下弟子牽製住其他寺僧,他們當然就可以順利地入寺救人了。”


    雪幽幽沉默良久,方才開口道:“本座確有失察之責,竟把你當作一個軟弱可欺的小角色來脅迫驅策,到頭來反倒令自己成了一枚被你利用的棋子,此局我輸得心服口服。”


    說到此處,她的語聲轉厲,“然而,我既已知錯,便決計不會重蹈覆轍,再次小看於你。所以今日我不會再給你任何耍花樣的機會,你隻有兩個選擇,說出蕭天絕的下落,我放你走,否則,死路一條!


    蕭玉,其實從一開始,本座從未打算將你當作棄子,所以才會讓洛兒她去帶你回來。可是事到如今,你我都十分清楚各自的立場,本座必將用盡一切手段讓你開口,對此你心中可會覺得有何不公平?”


    蕭玉微垂了雙目,容色平靜地道:“是在下欺瞞利用宗主在先,所以無論今後宗主如何對待我,都不可謂不公平。”


    雪幽幽對著他冷冷一笑,轉頭看向慧念大師:“慧念大師,想必你對此事的前因後果已盡知悉,那麽大師可知自己為何會被本座請來此處?”


    慧念大師歎息了一聲:“雪宗主為了當年的舊怨,不惜犯下今日的殺孽,可知冤冤相報,何時才是盡頭?”


    雪幽幽早已聽多了諸如此類的說教之辭,隻是不屑地一笑置之,“慧念大師,本座隻想向你問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當初你們是如何捉到蕭天絕的?”


    慧念大師搖頭道:“老衲曾答允過蕭施主,絕不將當年之事向外人提起,還請雪宗主見諒。”


    雪幽幽似是早就料到會有此種結果,倒也並不氣惱,“大師再多考慮片刻也無妨,隻是不要超出了本座忍耐的極限。蕭玉,本座現在要知道你的選擇。”


    蕭玉歎了口氣,搖頭道:“既已成了一枚棄子,就該有當棄子的自覺,再多做何種選擇都屬無益。殺剮存留,蕭玉在此聽憑宗主處置便是了。”


    雪幽幽不屑地道:“無知小子,此時還敢耍貧嘴,你應是還沒有真正嚐到過做棄子的滋味!”


    蕭玉沒有說話,隻是神情飄忽地笑了笑。


    這時,密室門外忽然有人來報,有一位重要客人到訪,要即刻請見雪盟主。


    雪幽幽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對密室中的兩人道:“如此兩位倒可以多一些時間來權衡利害,考慮清楚。但是時間恐怕也不會太久,待本座回轉之時,希望兩位的想法都會有所改變。”


    語罷,她便打開室門,匆匆離去。


    密室中的兩人一時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大師,”蕭玉忽然開口道,“家師既已離開了濟世寺,當年你們之間的約定便不再作數,即便大師將其告知雪宗主,也不應算作是毀約。”


    慧念大師搖頭道:“當日老衲與令師立約,並未定下任何期限,自當謹守一生。”


    蕭玉聞言隻是笑了笑,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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