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鄭公公陪著慧念大師走出殿去之後,浩星瀟啟將目光轉向了依然肅立於殿下的雪幽幽,臉上竟露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


    “幽幽,已近十年未見,你竟是容顏未改,依然美麗如昔。可歎我卻是老了許多,再不複往日神采——”


    雪幽幽忽然跪倒於地,垂首道:“罪臣雪幽幽,特來向陛下請罪!”


    浩星瀟啟略帶驚訝地笑問道:“幽幽你何出此言?”


    “是我一時報仇心切,做出毀寺劫人之舉,乃至闖下了這彌天大禍。雪幽幽自知罪不可恕,還請陛下降罪!”


    浩星瀟啟慢慢收起了笑容,歎了口氣道:“既然今日慧念大師並未在殿前指證你曾參與此案,便可說是無憑無據,你又何苦非要認下來呢?”


    “慧念大師慈心善念,不願再對此事多加追究,可是案子畢竟是我犯下的,在陛下麵前,豈敢蒙混不認!”


    浩星瀟啟又是歎了一口氣,“你這執拗的性子竟是一直未變!我若是真想降罪於你,又豈會讓鄭庸去提醒你放人?起來吧,幽幽,既然慧念大師絕口不提,我也隻當不知,此事便就此翻過,今後再也不要提起了。”


    “是。雪幽幽謝過陛下隆恩。”深施一禮之後,雪幽幽終於站起身來,卻是依然肅立一旁,再無其他言語。


    浩星瀟啟輕輕掐了幾下眉心,略顯疲憊地道:“近來朝中上下瑣事不斷,真是令人不勝其擾!唯有今日見到了你,我的心情才算好了許多。”


    聽到皇上如此說,雪幽幽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默然呆立了片刻,才恭謹地道:“可惜我不懂朝堂之事,無法為陛下分憂。但若是在朝堂之外有需要忠義盟效力之處,隻要陛下吩咐下來,雪幽幽一定盡心去辦。”


    浩星瀟啟微微一笑道:“近些年來,忠義盟確是為我分了不少憂,不但令江湖平靜了許多,而且還讓大裕境內隱族人的活動也不再猖獗。你這個盟主自然是功不可沒,看來我當年確實沒有選錯人。”


    “承蒙陛下誇獎,臣愧不敢當。”


    見雪幽幽的態度一直十分拘謹,浩星瀟啟不由輕歎道:“多年未見,幽幽對我似乎是越發地生疏了!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像這種私下召見,你我之間無須再以君臣相稱嗎?”


    雪幽幽仍是抿著唇,垂頭不語。


    浩星瀟啟歎息了一聲,臉上露出了幾分感傷之色,“記得當年,你總是喊我大哥,還和瀟宇一起,在背後偷偷地叫我‘老夫子’……”


    雪幽幽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也隨著歎息了一聲,道:“可如今您已是皇上,而我隻是您的臣民,怎敢還像年輕時那般胡鬧?”


    浩星瀟啟搖頭笑道:“你的脾氣我怎會不知?!你心中一直在怪我維護定王,所以才會對我如此生分!當年——”他忽然又自搖了搖頭,“當年的事不提也罷!今日我便向你保證,再也不會偏袒定王,也絕不再阻你為父報仇,如此可好?”


    見這一國之尊竟然如此低聲下氣地同自己講和,雪幽幽的心中不禁生出了幾分感動,微微動容地道:“我——我便是再不高興,卻也不敢對陛下有絲毫怨怪!畢竟定王是陛下的親兄弟,您縱然是對他有少許維護之意,那也是人之常情。”


    “親兄弟——”浩星瀟啟微歎了一聲,“若不能同心同德,便縱是親兄弟又有何用?!我一直想不通,定王為何會心性大變,竟然勾結隱族人為禍大裕?今日聽慧念大師所言,方明白了其中的根由,原來定王他竟然練了那亂人心性的天絕魔功!幸得慧念大師及時廢去了他的武功,才使他不致入魔更深,及至無法挽回之境。可如今他又被那個蕭玉從濟世寺中劫走,實是令我心中不安,恐怕將來還會因此事再起波瀾!”


    “請陛下不必過於擔憂,定王功夫已廢,即便再想作惡,怕也是有心無力。而那蕭玉隻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即便他是隱族之人,在大裕也不會有任何興風作浪的機會!”


    浩星瀟啟點頭道:“有幽幽你和忠義盟在,我倒是放心得很。不過對於蕭玉此子,你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如今想來,他既是隱族人,當年定是被他的隱族同夥從定親王府中救走的。而他不但沒有就此遠遁,反倒一直處心積慮地要救出定王,這其中必是存在著極大的陰謀。


    從他過往的行事上來看,這蕭玉應是一個心機極為詭詐之人,小小年紀,便能揣測人心。他自己不費吹灰之力,隻是利用你和慧念大師,便將定王救出了從未有人膽敢輕犯的護國神寺。更令我擔憂的是,他的背後恐是另有主使之人。這些隱族邪人必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應是還有更大的圖謀,甚至可能是要利用定王,來實現隱族滅我大裕的野心!”


    聽了皇上的這番話,雪幽幽的心中也是陡地一驚,想起那個誌堅如山又心深似海的少年,不由得起了些許的疑慮。原本以為,他拒不說出三十二年前舊案真相的原因,僅僅是不願出賣自己的師父。可會不會是自己想錯了呢?若是他還有什麽別的陰謀怎麽辦?一旦被他逃脫,恐怕真會如皇上所言,從此攪動起更大的風波,那自己豈不是又要鑄成一件無法挽回的大錯?


    一念及此,雪幽幽不禁有了一絲猶疑,是否應該將自己已捉獲蕭玉之事馬上稟告皇上?這樣一來,既可免了這位帝王繼續憂心下去,又省了自己再去索要無盡丹解藥的麻煩。


    可是也不知為何,猶豫再三之後,她終是沒有將此事說出口來。


    “請陛下放心,忠義盟定會全力追查蕭天絕和蕭玉的下落,隻要他們還未逃出大裕境內,終會有落網的一日。”


    “如此就有勞你了,幽幽。”浩星瀟啟說話的語氣極為溫和,可是就在一轉臉間,他的眼中卻有一道莫測的光飛速閃過。


    雪幽幽本想就此告退,可浩星瀟啟卻是絲毫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仍是不斷地問些瑣事,仿佛他這個皇帝今日已再無其他正經事情可做了。


    直至鄭公公悄然轉了進來,低聲在皇上的耳邊說了一句:“陛下,內閣已將今日的奏章遞過來了。”


    浩星瀟啟這才淡淡地道:“那就呈上來吧。”


    雪幽幽忙抓住這個機會施禮道:“陛下國事繁忙,雪幽幽不敢再多做打擾,就此先行告退。”


    浩星瀟啟點了點頭,隨即便不著痕跡地看了鄭公公一眼。


    心領神會的鄭公公忙恭聲道了一句:“老奴恭送雪盟主。”便隨著雪幽幽一同出了選德殿。


    到了大殿之外,雪幽幽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一臉奸笑的鄭公公,皺眉道:“公公如此多禮,莫不是還有什麽事情要吩咐雪幽幽去辦?”


    鄭公公走上前來,眯著眼睛笑道:“讓雪盟主見笑了!咱家隻是想向盟主你討回那顆無盡丹。”


    “哦?”雪幽幽不由得一挑眉,“這倒是巧得很,我還想向公公討要這無盡丹的解藥呢!”


    鄭公公的笑容頓時變得更深了,“盟主這話可就讓咱家聽不明白了。既然盟主並未將無盡丹用在慧念大師身上,為何不說把它還給咱家,反過來卻還要向咱家索取解藥呢?”


    雪幽幽隻是用冷冷的目光盯著鄭公公,一副不屑開口解釋的樣子。


    看到對方的目光不善,鄭公公的臉色不由變了變,聲音立時軟了下來:“雪盟主莫怪,是咱家多問了。隻是那解藥咱家未曾隨身帶著,能否容咱家先回殿中稟明皇上,隨後便去將解藥取來交給盟主?”


    雪幽幽突然上前一步,與鄭公公的距離幾乎縮進到不足一尺,繼續冷冷地盯著他道:“不必了!我隻是想提醒公公一聲,今後最好將那解藥時時都帶在身上,否則萬一哪一日,我手中的那顆無盡丹不慎被公公自己‘誤’服了下去,那你豈不是就要自食其果了?”


    語罷,她猶自嘿然冷笑了一聲,方轉身昂然而去。


    鄭公公此時才敢沉下了臉色,久久盯著雪幽幽遠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恨毒的光。隨後,他又轉身回了大殿。


    “如何?”浩星瀟啟放下了手中正在看著的奏章,頭也未抬地問道。


    “陛下料得不錯,雪幽幽確是向老奴索要無盡丹的解藥了。”


    浩星瀟啟眉頭一皺道:“看方才的情形,慧念應是並未中那無盡丹之毒。如此說來,雪幽幽應是打算將它用到另一個人的身上了。”


    “方才她倒是威脅要把它用到老奴的身上……”鄭公公顯得略有些畏懼地答了一句。


    浩星瀟啟瞟了他一眼,“朕現在還不想殺她,你也不必急著替她羅織罪名。”


    “老奴不敢!”鄭公公頓時驚了一身冷汗出來。


    “你也不必擔心,依朕看來,雪幽幽應是打算將那顆無盡丹用在定王或是那個蕭玉的身上。而且從方才她的神色來看,恐怕蕭玉已經落在她的手中了。”


    浩星瀟啟又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才沉聲吩咐道,“你即刻傳命左語鬆,讓他利用雪幽幽今夜在忠義盟設宴之機,派人潛入岫雲派駐地去查探一番,若是發現有任何異常,速報朕知。”


    “是,老奴這就去辦。”鄭公公忙恭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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