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國南部福州。


    上元之夜,明月初上柳梢頭,家家戶戶的門前便都已掛起了花燈,街上也到處都是熙熙攘攘前來觀燈的人群。


    水泠洛尾隨著前麵那個高大的藍衣身影已走了近半個時辰,終於見他走進了一家小酒館。她方要跟著進去,卻突然被人在肩上輕輕拍了一記,大驚之下,她猛地移步轉身,同時右手已按上了懸在腰畔的長劍。


    “洛兒姑娘,這街上都是人,可千萬別把他們給嚇著了。”一個清朗活潑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水泠洛連忙再次轉身,終於看到一個漂亮的少年正笑嘻嘻地看著她。


    “你……你是……小飛?!”她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


    “洛兒姑娘真是好記性,僅憑聲音就把我給認出來了!”柳逸飛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突然上前拉住了水泠洛的手,“走,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水泠洛不由得驚喜莫名,看了一眼方才那個藍衣人走進去的小酒館,隻略微猶豫了一下,仍是忍不住跟著柳逸飛向街尾人群稀少的地方跑去了。


    到了街尾,柳逸飛帶她轉入了一條空無一人的窄巷,最後在巷子盡頭一扇緊閉的木門前停了下來。柳逸飛在門上輕拍了幾下之後,有人將門從裏麵打開,讓他們進去。


    水泠洛並沒有過多地留意那個站在黑暗之中的開門女子,因為此刻她的心中正充溢著抑製不住的喜悅與激動,蕭玉——那個令她朝思暮想的人,應該就要出現在她的麵前了!


    她著急地向亮著燈的屋內奔去,卻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轉頭一看,卻是方才的那個開門女子,然而再仔細一看,她不由得愣在了那裏,半晌方呐呐地叫了一聲:“師父——”


    水心英隻是溫和地笑著道:“進屋再說吧。”


    水泠洛回頭看了仍立在門外的小飛一眼,卻見他笑嘻嘻地向自己扮了個鬼臉,隨即又從外麵探身將那扇木門關了起來。


    水泠洛不知道他又跑去了哪裏,更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雖然自己心中有無數的問題想要問他,但此刻又無法當著師父的麵就這樣追出去。無奈之下,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扇剛被關起來的木門幹著急,卻又不得不乖乖地隨著師父進了那間陳舊且略顯狹小的屋子。


    屋中的陳設極其簡單,隻有一桌一椅一床,從桌上灰塵的厚度以及床上被褥所散發出的那股輕微的黴味來判斷,此處應該是不經常有人住。


    水心英拉著洛兒坐在床邊,看到徒兒在發現屋中空無一人後眼中所閃過的那絲黯然,她的心中不禁暗自歎息了一聲,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來了這裏?這麽晚了,可曾用過飯了?”


    水泠洛輕輕點了點頭,“用過了。我聽說福州這裏也出現了離別箭的蹤跡,就一路趕了過來。方才正在大街上跟蹤一個可疑的人,卻突然遇到了小飛——”她眨了眨眼睛,轉而問道,“師父,您怎麽會和小飛在一起?”


    “宗主派我來調查福州分舵主被殺一案,這已是半年之內忠義盟第三個被殺的分舵主了,而且同樣都是死在離別箭下。結果今晨我在自己所住的客棧內倒是發現了一個可疑之人,本想進一步探明此人的身份,小飛卻突然出現了,並將我引到了這裏。”


    “師父您所發現的那個可疑之人——是不是去年在林中偷襲陳應城的那個北人?”水泠洛瞪大了眼睛問道。


    “雖然不太確定,但看身形極其相似,畢竟像他這種身材高大之人在南方並不多見。你這麽問,莫非方才你跟蹤的那人也是他?”


    水泠洛連連點著頭道:“就是他!我見他進了一間小酒館,本想跟進去的,卻被小飛給攔下了——”她突然“啪”地一拍雙手,恍然大悟地道,“小飛一定是早就發現他了!所以才不讓我跟進去——,師父!你們可是已有了什麽計劃?有什麽是洛兒能做的?洛兒一定會助您一臂之力!”


    水心英笑看著似乎又恢複了活力的徒兒,搖頭道:“此事皆是由小飛和小風二人主導,你我師徒不過是臨時的闖入者罷了,還是等在一旁看好戲吧!”


    “原來小風也在這裏!是啊,方才小飛帶我過來,小風一定還留在那裏監視那個小酒館才對!隻是這兩個小子也太沒有義氣了,這麽好玩的事情,居然不帶上我!”


    “他們的行事作風確是別出一格,可真是跟什麽人學什麽樣兒!”水心英搖頭歎了一句,心中閃過的卻是那個讓自己苦等了十年的男人的影子。


    沒想到這句話聽到水泠洛的耳中,卻是勾起了對另一個人的一段甜蜜而斷腸的回憶……


    蕭玉,那個在他的心中隻有一個洛兒的人,那個被小飛和小風稱為公子的人,如今到底在哪裏?既然小飛和小風他們兩個都在此處出現,那蕭玉會不會也就在附近?可是——,若他真的在這裏,為什麽至今仍然沒有來到自己的麵前?


    看到洛兒那一臉的失落悵然,水心英猛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轉移話題道:“小飛告訴我說,那個北人名叫公玉颯容,是赤陽教教主獨笑穹的弟子。幾年前,他受獨笑穹之命混入了大裕,組建了一個叫‘斷劍閣’的殺手組織,而斷劍閣的那些殺手其實就是為北戎收集情報的密諜。自那次公玉颯容被我重傷之後,他與斷劍閣便就此銷聲匿跡,應是又潛回了北戎。若是我們今日見到的那人果然是公玉颯容,那麽他此次出現在這裏,必是負有北戎的秘密使命。”


    水心英的辦法果然奏效,眼見水泠洛漸漸被她的話所吸引,聽得入了神,這時,外麵卻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水泠洛跑出去開門一看,竟是一個相貌冷峻的陌生少年。


    那少年見了她,拱手施了一禮:“在下陸遠風,見過洛兒姑娘!”


    “小風?你是小風!”水泠洛欣喜地一笑,忙閃身讓到一旁,“快進來吧!”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陸遠風又恭恭敬敬地給水心英施了個禮,肅然道:“水女俠,我等已經查實,與公玉颯容在小酒館中會麵之人,就是忠義盟副盟主左語鬆的親隨——宮彥。”


    “宮彥?!”水心英不由一驚,“莫非他也是個北人?”


    “可能性極大。這個宮彥是幾年前才加入的忠義盟,與斷劍閣現身江湖的時間大致吻合。雖然忠義盟對每一位入盟之人的背景都要進行核查,但此人若是由獨笑穹所派,事先想必已做足了準備,絕不會讓人查出什麽問題。另外,據我們所掌握的情報,這個宮彥應該是左語鬆與宮中互通消息的傳信之人,恐怕就此宮中的一些重要消息也由他傳給了獨笑穹。”


    水泠洛一聽便急了,“師父,我們絕不能放過這兩個北人!索性今夜就將他們給——”


    “洛兒!”水心英適時打斷了莽撞性急的徒兒,“此事關係重大,我們絕不可魯莽行事,還是先聽一聽小風和小飛的想法。”


    陸遠風忙道:“其實早在兩月之前我們便已發現了公玉颯容的行蹤,我和小飛一直跟蹤他,終於發現了他的同夥原來竟是宮彥。此事我們已經用飛鴿傳信給先生,由於路途遙遠,恐怕要數日之內方能得到回複。不過請水女俠和洛兒姑娘放心,我和小飛會輪流監視公玉颯容的動向,這一次絕不會讓他逃出大裕。”


    水心英點頭道:“你們盡管放手去做吧,隻不過那個宮彥心機狡詐,你們一定要多加小心。”


    “是,多謝水女俠提醒。”陸遠風再次躬身施了一禮,“此處非常隱秘,今後您若是有何吩咐,便可以約在此處見麵。”


    水心英再次點了點頭。


    一旁的水泠洛已看出陸遠風有告辭之意,急忙開口追問道:“小風,那個使離別箭的人——,是你們的人嗎?”


    陸遠風搖頭道:“不是。但他既然會使離別箭,便一定是隱族人。我和小飛本來是為了追查離別箭的事才去了廬州,沒想到卻在那裏遇到了公玉颯容。此後我們一路跟蹤他,由廬州到了惠州,再到福州,看來他此行的目的似乎也是為了離別箭。於是我們便決定就此盯牢了此人,不但能發現北人的陰謀,而且還能順便追查離別箭。”


    水泠洛緊咬著嘴唇沉默了半晌,終是忍不住輕聲問道:“小風,蕭玉他——,還好嗎?”


    陸遠風的雙眸陡地一暗,澀著聲音答道:“洛兒姑娘,這世上——,再也不會有蕭玉這個人了!”


    說完,他便一拱手,轉身大步離開了。


    水泠洛呆呆地站在那裏,直到被自己的師父輕輕地摟在懷中,她的眼淚才“撲簌簌”地掉落下來,晶瑩的淚珠滴濺在堅硬的泥土地上,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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