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星奇事先並未料到,自己能夠如此順利地見到清平公主,而他更加沒有料到的是,自己向公主求親的事情竟然進展得如此不順利。


    到達隱都,他拜見過大族長並獻上了禮物之後,便提出了求親之議。大族長聽後隻是點頭微笑,說隱族人的嫁娶事宜皆是要與其本人及尊長商定,他這做族長的不過是到場見證與恭賀一番罷了,實是做不了任何人的主。


    聽大族長這麽一說,浩星奇一時倒真不知該怎麽辦了。他畢竟也是身份尊貴的一方之王,怎能就這般冒冒失失地自己跑到公主府上去求親?


    於是,陰無崖便主動承擔起了媒人之責。畢竟清平公主是他的表妹,而其母寧後也是他的舅母,有這層親戚關係在,登門拜訪便也是一件極為順理成章的事情。


    與清平公主母女敘完了別後之情,陰無崖便開口代浩星奇提出求親之議。寧後雖未當即表態,可麵上皆是一片為難之色。清平公主倒顯得落落大方,直接拒絕了浩星奇的求親。


    這種結果的出現,其實早就在陰無崖的意料之中。


    大族長袖手旁觀,一來是規矩向來如此,身為大族長也無任何權力幹涉族人的自主婚配;二來,就大族長本意而言,他也是極為反對這樁親事的,原因隻有一個——他絕不願清平公主離開重淵。


    清平公主的封號在重淵雖是不具有任何實際意義,與其他普通的名字並無二致。但是清平公主這個人,卻對許多隱族人有著極不尋常的影響力和號召力。


    即便是在人人安居樂業的重淵,仍不免會有貧富之差,高低之別,而清平公主所做的事,就是要盡力消除這些差別。雖然她還隻是一位十六歲的少女,但她學識淵博、聰敏睿智,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清平公主召集了許多年輕人,一起開辦醫館和學堂,專為窮人和他們的孩子提供幫助,而且分文不收。做這些事當然需要許多的錢,其中有一小部分是靠那些年輕人募集而來,而很大一部分卻是來自族中的公銀。


    清平公主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而且她還具有一種堅忍不拔的精神,這些特質足以令她成為一名極其出色的說客。每年族中長老合議族中公銀支出款項之時,清平公主都會逐一對其進行遊說,最終讓長老會同意,劃撥出一筆錢款作為那些免費醫館與學堂的資金。


    清平公主從十二歲起就開始做這件事,而到了她十五歲時,她自己竟然也被族人推選為長老之一,令她有了更大的能力去為那些醫館和學堂籌錢,從而進一步改善了那些貧窮族人的生活,同時也為清平公主贏得了族人的尊敬與景仰。


    這樣一位對隱族舉足輕重的人物,大族長當然不希望失去。而且他還要考慮到,清平公主若是離開,恐怕有一部分願意追隨她的人也會跟著離開,而那些人又大部分都是年輕人,對隱族來說,這也是一種巨大的損失。更何況在那些離開的年輕人中,一定會有大族長自己的兒子——淩天。


    至於說到清平公主的母親寧後,她當然是最不想讓清平公主離開的人。寧帝與城偕亡,寧後失去了家國,更失去了夫君,唯一留在身邊的便隻有清平公主。這個女兒如今已是她的一切,她又怎會舍得讓她遠離,去外麵那曾奪走了她夫君的險惡世界中浴血廝殺,甚至丟掉性命?


    而清平公主本人之所以不同意這門親事,是因為她心中已有所愛——淩天,那個飄忽如風、禦箭如神的男子。


    求親失敗,浩星奇自是心情沮喪,不隻是因為裕國將麵臨危難,更主要的是,他不得不對自己承認,得不到清平公主,才是真正讓他感到難過與失落的一件事。


    不過浩星奇畢竟是一位拿得起、放得下的王者,既然所求不得,他自是不會再去死乞白賴,便同陰無崖商量著盡快返程。裕國還處於隨時會被攻擊的危險之中,他身為國主,豈能長時間在外麵滯留不歸?


    陰無崖卻勸浩星奇在重淵多留三日,三日之後再返回裕國不遲。浩星奇一向信任陰無崖的判斷,既然他認為事情尚有可為,自己何不再耐心地等上三日,看是否真的有機會峰回路轉,令自己得償所願呢?


    見浩星奇點頭,陰無崖不由微微一笑,道:“反正在驛館中也是無事可做,主公何不隨我一起去外麵走走?”


    於是,一連兩日,浩星奇與陰無崖在隱都四處閑逛,除了茶館酒肆,還有集市店鋪,但去的最多的,卻是城中的醫館和學堂。


    那日晚間回到驛館之後,陰無崖便與浩星奇進行了一番徹夜長談。


    翌日一早,陰無崖陪著浩星奇親臨公主府,再次向清平公主求親。


    清平公主雖是不解且有些不願,但最終還是同意與浩星奇見麵一談。


    “聽說公子這兩日在隱都逛了很多地方,還去過城中的醫館和學堂?”


    見浩星奇麵對自己時有些許的緊張,清平公主便主動笑容可掬地打破了僵局。


    “確是如此。這裏的其它所在除了較為繁華之外,與裕國的街市並無太大分別,隻是那些醫館和學堂,實是令在下耳目一新!”


    清平公主神色柔和地笑了笑,雖沒有說什麽,卻也算是一種無聲的讚許。


    “尋常所見的醫館,平日多是由三、兩位大夫看診,大一些的也不會多過四、五位,前來問診之人皆是排隊相候,最多分出內症、外症的不同而已。可是在此處的醫館,竟是有十幾位大夫同時看診,問診之人也視其症狀不同,而被分成各自不同的隊列,由不同的大夫診看。


    如此一來,診病的時間便可大大縮短,而各位大夫業有專精,診病的效果也會大大提高。此法雖看似簡單易行,可是在裕國乃至其他的國中卻從未有此先例,足可見想出此法之人實是不凡,竟能有此奇思妙想!”


    此時浩星奇已完全沒有了最初的拘謹,越說越口若懸河,特別是他見清平公主一直坐在那裏笑眯眯地聽著,知道自己的這番話雖還不足以打動她,但起碼沒有令她生厭。這對他而言便是一種極大的鼓勵,於是他更加賣力地說了下去。


    “此番回去之後,在下便要在裕國推行此法,而且也要從庫銀中拿出一部分錢來,開設一些專為窮人診病的醫館,雖不能盡解其疾苦,至少也可稍減其病痛。”


    清平公主聽得明眸連閃,欣喜地問道:“公子果真有此打算?”


    浩星奇微微一笑,道:“在下雖然力弱,但為了天下人,自然是能多做一分,便要多做一分!”


    清平公主收起了笑容,沉靜地看著他,問道:“那麽在公子心中,都想為天下人做些什麽?”


    浩星奇劍眉微挑,朗聲道:“在下自知能力淺薄,實不敢說能為所有天下人謀福祉。但是至少在裕國一境,我要讓百姓們都過上安樂富足的生活,人人有其田,戶戶有其產,這也是我取國號為‘裕’的初衷。”


    見清平公主的臉上沒有任何回應,浩星奇又繼續說道:“方才說過設醫館,而我最想在裕國設立的卻是學堂。民智開啟少不了教化之功,若是裕國的子民都有機會讀書識字,那麽幾十年乃至幾百年之後,他們也會像隱族人一樣,不僅有各種奇思妙想,而且能夠身體力行,創造出超越前人的成果。


    隻不過開設學堂並不像開設醫館那般容易,多投些銀子和多請些大夫便可。學堂的精髓之所在便是先生,若無學識淵博、見解獨到的先生來教授,那學堂也不過就是個擺設。故而在下誠意相邀,懇請公主能駕臨裕國,助我開設醫館、興辦學堂,為裕國百姓盡一份心力!”


    清平公主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突然笑道:“公子的願望雖好,可是裕國目前所麵臨的最大危機,不是內憂而是外患。強敵環伺之下,裕國還能獨力支撐多久?到了城破國滅的那一日,再多的醫館和學堂又有何用?”


    浩星奇卻是灑然一笑,道:“裕國雖然弱小,卻也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羔羊。想當初我與國師相約一同打天下,起兵時隻不過數百人,而後便一日日壯大,直至擁有了一支數萬人的隊伍,更有了屬於自己的國家和百姓。


    隻要我與國師還在,那些追隨我血戰多年的將士們還在,裕國便不會亡,而裕國的百姓便不會成為任人欺淩的亡國之奴。


    即便退一萬步說,裕國真有不幸覆滅的一日,在與國偕亡之前,我的心中至少也會有些許安慰,畢竟我曾為裕國的百姓做過一些好事!”


    清平公主沉默著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清亮如水的明眸久久地看著浩星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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