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將宮彥送出宮去之後,鄭庸獨自在這座偏殿內背著手來回踱了起來,腦中也不知又在轉著些什麽念頭,竟不時發出抑製不住的得意笑聲。


    過了片刻,他似乎終於想起了那位還在歇晌的皇上,便出了這座偏殿,想趕回選德殿去。


    誰知他一抬頭,卻看到自己的螟蛉義子趙展正急匆匆地朝這邊走了過來,便向其招了招手,隨後又退回到了偏殿之中。


    “義父,方才我在宮門前看到了宮彥,他可是個北人,而且還正被忠義盟的人通緝,此人絕對留不得!”


    趙展邁著大步一進殿,竟是連個禮都未見,便說了這一大堆話出來。


    鄭庸卻是毫不介意地一笑,慢聲細氣地問道:“那你怎未把他給攔下來呢?”


    “我——”


    趙展見鄭庸竟似對自己所說的話全未放在心上,不由氣得一跺腳,“我認出走在宮彥身邊的那人是你手下的密探,猜到定是你安排下的,便沒有出聲。可是義父,此人真的留不得!北人皆是狼子野心,圖謀我大裕已久,我等絕不可與他們有任何瓜葛,否則豈不成了叛國之人?”


    見趙展發脾氣,鄭庸不但不惱,反倒看著喜歡得緊,細語安撫他道:“展兒你別著急,此事義父心裏有數,不會鬧出什麽亂子來的。”


    趙展隻是哼了一聲,徑自走到一邊,往椅中一坐,獨自生起悶氣來。


    此時鄭庸業已看出自己的這個寶貝幹兒子心情不佳,忙走過去輕拍著他的肩道:“展兒心緒不寧,可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你且說來聽聽,自有義父替你做主。”


    趙展對這個義父也是一向依賴慣了,其實他今日來此的目的就是找義父替他撐腰的。此刻聽鄭庸這樣一問,他便立即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在宋青鋒和寒冰那裏所受的諸般委屈全都講了出來。


    鄭庸聽了之後,許久都未說話,隻是弓著他那似乎從未伸直過的腰,又開始來回地踱著。


    趙展將自己所受的委屈一股腦兒地講完了,先前憤懣的情緒倒是漸漸平複了下來。此刻看到義父一言不發地那裏轉磨,他不但沒有急著催問,反而起身走上前,扶他在椅中坐了下來。


    鄭庸極是慈愛地拍了拍趙展的手,笑著道:“好孩子,義父知道你受了委屈,定是要幫你一一討回來!來,你也坐下,聽義父仔細給你說說該怎麽辦。”


    趙展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從旁邊拉過一把椅子,便坐在了鄭庸的對麵。


    “就在方才,義父我接到了一個好消息——濟世寺慧覺方丈圓寂了。”鄭庸笑吟吟地對他道。


    趙展不由愣了愣,隨即麵帶不解地看著自己的義父,實在想不出這消息好在哪裏。最重要的是,它又與自己受委屈的事有何相幹呢?


    鄭庸自然看得出他的困惑,先是得意地一笑,才又繼續解釋道:“我曾聽皇上在無意中提起過,濟世寺竟然有動搖大裕江山社稷之能。這便讓我想起許多年前曾聽到過的一個傳聞,太祖皇帝時的國師陰無崖,曾為了大裕江山穩固而建了一根護國神柱。


    而這位陰國師後來就是在濟世寺內出家,現今濟世寺的方丈慧覺和四大神僧首座慧念,都是陰國師的親傳弟子。所以據我推測,那根護國神柱極可能就建在濟世寺內,而慧覺和慧念就是負責守護護國神柱之人。”


    趙展這才從中聽出了一些門道兒,“方丈慧覺一死,隻剩下慧念一人守護神柱,莫非——,這其中竟有何不妥之處?”


    “正是如此!既然猜到濟世寺與護國神柱有關,我便著意派人調查了一番。結果被我發現,原來在濟世寺中還存在一個‘地府’,是前朝的某位皇帝所建。


    我想,陰無崖定是將護國神柱建在了那座神秘的地府之中,所以除了慧覺和慧念,寺中其他的僧侶都對此茫然不知。


    我派去的人還查到,開啟地府需要有‘乾坤密鑰’,其實就是兩把鑰匙合在一起,才能打開那座地府之門。而那兩把鑰匙想必就分別掌握在慧覺和慧念二人手中。


    如今慧覺死了,他手中的那把鑰匙自然要交給他的傳人。而那個傳人,就是寒冰!”


    “寒冰?!”趙展不由大吃一驚,“義父您是怎麽知道的?”


    “方丈圓寂,慧念執掌寺務,一時脫不開身,就遣了他的弟子智通前來給皇上報信。而這智通,其實是我多年前就安插在濟世寺中的大內密探。當時派他去的目的,是為了監視被關在寺中的定親王浩星瀟宇。在定親王逃走之後不久,我又從皇上那裏聽到了關於濟世寺的秘密,於是便讓智通繼續留在寺中調查此事。


    這一次,慧念將密鑰的事情寫在了一封密函之中,讓智通呈給皇上。那封密函我已拆開看過,上麵確是寫明了,寒冰就是慧覺的傳人,也就是如今手握‘乾坤密鑰’之中的‘乾’鑰之人。”


    趙展猶自有些不信地道:“可是此事聽上去實在有些蹊蹺。那個寒冰不過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而且還是剛來京中不久,他又怎會認識了濟世寺的慧覺方丈,還被其托付如此重任呢?”


    “這寒冰來曆成迷,身手不凡,或許本就與濟世寺有些淵源。先不論此事的真假,慧念的密函卻是千真萬確的。隻要將之呈報給皇上,寒冰立時就成了皇上的一塊心病。


    既然那根護國神柱關係到江山社稷,皇上又怎會允許將之交與他人?隻有將密鑰全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才能徹底放心。


    想必這也就是當初皇上為何想用無盡丹除去慧念的真正原因。現在他更是絕不會允許那個寒冰繼續活在世上。如此一來,我們的那個計劃就可以開始實施了。”


    一聽鄭庸提到了那個計劃,趙展的眼睛不由亮了起來,臉上也露出了抑製不住的興奮之色。


    “您已與濟王取得了聯係?”


    “不錯。濟王要我們先除掉寒冰。可是那小子油滑機靈得緊,武功又無人能及,想暗中除去他,又談何容易!但若是得到皇上的默許,我們就可以明著幹掉他!”


    “您是說由我出手?”


    “目前看來,也唯有你的身手能與寒冰一較高下。而我再在暗中做些布置,到時候一舉除掉他,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趙展的情緒頓時更加高昂起來,摩拳擦掌地道:“太好了!我早就想狠狠教訓那個小混蛋一下了!隻是礙於各自的身份,怕鬧出事情來被皇上怪罪,才一直忍他到今日!


    哼,那小子的功夫不過是被人吹得了不起,未必就真的有多高。其實這件事根本無需義父您費心,隻我一個人,就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鄭庸笑眯眯地看著趙展那一臉的自信滿滿,心中喜歡,表麵上卻是搖頭道:“展兒你且稍安勿躁!義父自然知道你功夫了得,那寒冰想來也不會是你的對手。不過此事並不隻是殺掉他那麽簡單,我們要將它做得天衣無縫,使之成為實現我們整個宏圖大計的一個完美開端。”


    趙展見自己的義父看上去已是胸有成竹,卻又故意擺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不由心急起來,催問道:“義父您就別賣關子了!您快告訴我,該如何殺掉寒冰那小子?”


    “公開挑戰,生死自負。既要讓他死在你手裏,卻又要讓世人相信,他並非真的是死於你手。這殺人的罪名,還須得讓別人去背。”


    “讓誰去背?”


    鄭庸含笑不語。


    趙展終是心癢難搔,帶些氣惱地央求道:“義父啊,您就把心裏的計劃一下子都痛痛快快地告訴我吧!”


    鄭庸卻是絲毫未被他的央求所動,隻笑著道:“為了此次除去寒冰的行動,濟王特意派人過來助我們一臂之力。這些事情你都不必操心,我自會安排忠義盟的人去與那人接洽。而你目前所要做的,就是引寒冰入轂。好在如今戲台都已搭好,你隻需將自己的戲演好就行。”


    趙展聽義父如此說,知道他是不會告訴自己更多的東西了。雖是有些失望,但他本就是個不喜操心之人,反正最終還是由他親手殺掉寒冰那小子,令他可以出盡心頭的這口惡氣,那也就足夠了。


    “放心吧,義父,這戲根本無需演,寒冰那小子自己就會送上門來的。隻是收拾了他之後,您可得幫我將那個處處與我作對的宋青鋒也一並料理了!”


    鄭庸拍了拍他的肩,眯著眼慢聲細語地道:“別著急,我們一步一步來。最終那些擋我們路的人,都會一個個自動消失的。”


    趙展這才心滿意足地起身告辭走了。


    送走了趙展,鄭庸這才開始往皇上所在的選德殿趕。


    一邊走,他竟仍在暗自琢磨著——


    等皇上看過智通送來的那封密函,知道寒冰握有密鑰之後,心中定會極為惱怒,急欲除之而後快。


    然而即便他身為皇上,也未必就能真正奈何得了那個狡猾的寒冰。到時候,自己該如何不露痕跡地讓皇上想到,要利用趙展去殺掉寒冰呢?


    還有那根護國神柱,竟真的有那麽神奇嗎?為何皇上卻似乎有些害怕它呢?地府裏麵到底都有些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也許——,自己應該想辦法將那兩枚乾坤密鑰都弄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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