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城東郊,一片寧靜的青草坡上。


    宋青鋒意態悠閑地坐在坡頂,笑看著坡下的夏環兒正騎著他的愛駒烏雷,在一片平坦的原野上盡情馳騁。


    “最近環兒姑娘不僅武功大有長進,就連騎術也精進了不少,這可都要歸功於宋兄你調教有方啊!”


    懶洋洋地斜臥在坡上的寒冰,嘴裏正叼著一根青草,眯著眼別有用心地說了一句。


    宋青鋒不由轉頭瞪了他一眼,“你小子還有臉在這裏說風涼話!明明是你自己一時心血來潮收下的徒弟,最終卻一個個都推到了我的身上!世玉也就罷了,那孩子確是塊練武的好材料。可是環兒她——”


    “哦——”寒冰繼續叼著草,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原來都已經開始叫‘環兒’了——”


    這下宋青鋒的臉上可有些掛不住了,“騰”地一下站起身來,作勢就要撲向寒冰。


    寒冰忙將嘴裏的草一吐,伸手指著宋青鋒,嬉笑著道:“你若敢過來,我便喊環兒——姑娘來幫忙!”


    他故意將“姑娘”二字咬得特別重,直氣得宋青鋒握拳幹瞪著眼,卻真怕這小子說到做到,將夏環兒給招惹過來。


    他隻好壓底了聲音,恨恨地道:“你小子,明日跟趙展比完了,再跟我也打上一場,看看那位青蘿姑娘到底歸誰!”


    寒冰聞言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這話倒十分像是從楚兄嘴裏說出來的!”


    宋青鋒看著他,忽然沉聲問道:“明日——你到底有幾分把握?”


    “勝了,便是十分,敗了,便是半分也沒有。”寒冰不在意地笑了笑。


    “那你為何非要自己一個人去?起碼我若去了,禁軍中還是有不少人會聽我的——”


    寒冰搖頭道:“不,宋兄,這件事你決不能參與!正是因為想到禁軍很可能會卷入其中,你才必須置身事外,讓人抓不到任何把柄。待趙展一除,有左相的幫忙,再加上定親王的謀劃,禁軍大統領之位,將非你莫屬。”


    “你認為皇上不會因此起疑?而鄭庸也不會從中作梗嗎?”


    “鄭庸必是會從中作梗。隻是失去了趙展,他在禁軍中再也沒有可用之人。而那些駐外的將領們也都與他素無瓜葛,他便是想反對由你接替趙展,卻也找不出合適的人選來與你競爭。


    至於皇上嘛,此刻他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殺了我,以便奪取那枚乾鑰之上,對於其他的事情,應該不會想得太多。再者說,宋侯從北境回來之後就一直在府休養,不問外事,皇上對你們父子應該還是頗為放心的。”


    聽了寒冰的這番分析,宋青鋒的臉上反而更多了一層擔憂之色,“我實是想不通,皇上為何非要得到那枚密鑰呢?從前它在慧覺方丈手中時,他並未想去奪取,怎麽如今方一到了你的手中,他就如此急切地要搶走它,甚至不惜為此殺了你?”


    “因為他的主要目的不是密鑰,而是殺我滅口。”


    “為什麽?你到底知道了些什麽?”


    “一個令皇上寢食難安的秘密。每個持有密鑰之人,在將它交給自己的傳人時,都會將那個秘密告知於他,因為這正是密鑰的重要性所在。


    以前,慧覺方丈掌管密鑰,他雖然知道那個秘密,但他絕不會將之泄露出去,因此皇上並不如何擔心。而如今密鑰到了我的手中,也就意味著我也知道了那個秘密,皇上當然就坐不住了。


    因為我的身上實是有著太多令皇上猜忌之處。我的身世、武功、與慧覺方丈的關係,以及我得到密鑰的目的。而對於這些,皇上知道他是根本無法查清的。所以對他來說,最簡單也是最省心的辦法就是除掉我,將密鑰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


    宋青鋒皺著眉頭,不解地問道:“以你的智計,當然早已想到了會有這樣的後果,那你當初為何還要答應慧覺方丈,接替他保管這枚密鑰呢?”


    “也是為了那個秘密。如果我不做慧覺方丈的傳人,這枚‘乾鑰’很可能會直接被皇上強行奪了去,或是被傳給濟世寺中的某一位僧人,最終還是免不了要落入皇上的手中。


    這樣一來,僅憑慧念大師手中的那枚坤鑰,是無法打開那扇地府的大門的。而那個秘密,也將被深埋地底,再也無法公諸於世。”


    “到底是什麽秘密?讓皇上如此處心積慮地想去掩蓋,而又讓你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去揭開?”


    寒冰竟是笑著搖了搖頭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麽!我隻知道,在地府之中,有一根護國神柱,而在那根神柱之上,有一個秘密。而且,這個秘密不僅關係到他浩星瀟啟的皇權帝位,更關係到大裕國的江山社稷。”


    “如此說來,皇上對這枚密鑰是誌在必得。即便你明日贏了趙展,他還是會想出別的手段來害你的!”


    宋青鋒擔心地看著寒冰,隻恨自己不知該如何幫他。


    寒冰卻是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想害我?哪有那麽容易!明日除去了趙展,等於拔去了皇上的一顆利齒,摘去了鄭庸的一塊心肝,有得他們疼了!


    待到禁軍都歸入了你的手中,皇上真正可用的鷹犬爪牙,除了從不離他左右的朱墨的侍衛親軍,便隻剩下鄭庸的大內密探和左語鬆的忠義盟了。大內密探自有定親王手下的隱族密諜去對付,而忠義盟嘛,也不應再屬於他左語鬆了!”


    看了一眼宋青鋒依然緊皺著的眉頭,寒冰難得地收起了輕鬆的笑容,肅然道:“放心吧,定親王他早已將這一切都計劃妥當。不過,隨著圖窮匕見一日的臨近,局勢會變得越來越緊張,各方勢力角逐廝殺,隨處都會出現各種危險和變數。宋兄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聽定親王的號令行動,不可魯莽冒進,更不可意氣用事!”


    宋青鋒沉默著沒有說話,他怎會聽不出寒冰這番話中所隱含的深意?——


    局勢愈加凶險,而早已成為眾矢之的的寒冰,他所麵臨的將是無休止的搏命拚殺。所以他才要提前警告自己,無論他身處何種險境,為了大局,自己都決不能不顧一切地去救他,以免暴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甚至也會給自己的同伴及戰友們帶來暴露的危險。


    作為一位親曆過沙場血戰的年輕將軍,宋青鋒當然明白寒冰的話說得非常有道理。常言道,慈不掌兵。做統帥的,必須懂得取舍,絕不能因小失大。有時候為了全局的勝利,便要果斷地犧牲掉某些局部的陣地。


    然而宋青鋒更明白,當真正麵對那種抉擇時,每一個統帥的心中都會有一部分隨著那些被他所犧牲掉的人而死去。所以當最終的勝利來臨時,那些幸存的兵士們都在歡呼雀躍,而那位也同樣露出笑容的統帥的目光中,卻多了一層被刻意隱藏起來的陰暗沉鬱。


    這種目光,在津門關大捷之後,宋青鋒曾在他父親的眼中看到過。


    那一次,他率領了三千勇士去突襲敵營,回來時,隻剩下不到五百人。


    父親就站在城門前迎接他們,當看到走在最前麵那個渾身浴血的人就是自己的兒子時,父親的眼中極快地閃過了一抹欣慰之色,而更多的,卻是不為人知的悲痛。


    但是父親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往常那種如岩石一般的冷峻,因為他不想讓他的部下們發現,他們的主帥也有脆弱的時候。


    一想到自己的父親,宋青鋒的心中便頓時豁然開朗。他此時尚未意識到,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已向成為大裕國最出色的統帥之路上,又邁進了一大步。


    不過,就在這一刻,宋青鋒已經完全明白了寒冰這次特意約自己見麵的良苦用心。


    看著自己的這位好兄弟和好戰友,他麵色沉毅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我會做好我的。而你,也要做好你的,不要讓我失望!”


    寒冰這才展顏一笑,挑眉道:“你以為我會輸給你嗎?走,我們這就再去賽上一場。這次我保證不用輕身功夫,免得你輸得不服氣!”


    “這可是你小子說的,別到時候又耍賴!孟老可是說過,你小子的保證一文不值……”


    兩個年輕人邊說邊笑地向坡下跑去,似乎都已忘記了前麵還有無數的艱難險阻在等著自己。此刻的他們,隻想盡情地享受眼前這明媚的陽光和年輕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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