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那一日宮中至少要有五千侍衛親軍,方能保證握有絕對的勝算。”浩星瀟啟掐著疼痛不已的眉心,說話的語氣中也帶了一絲凝重。


    鄭庸一時沒有聽明白,不由小聲地提醒道:“陛下,目前負責守衛宮城的侍衛親軍可是足有一萬之眾。”


    浩星瀟啟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去把景陽城東郊的輿圖也拿過來。”


    鄭庸雖是未明白皇上的用意,但聽到吩咐,仍是十分麻利地將那張繪有景陽城東郊山形地貌,以及各重要地點的輿圖取了過來,直接將之鋪在了方才那張景陽城區圖的上麵。


    浩星瀟啟的目光首先便盯在了圖中濟世寺的位置上。


    他用手指在濟世寺的周圍慢慢畫了一個圈,若有所思地道:“左相命禁軍在此處布防,確是一步好棋。


    他以保護濟世寺的名義,將原本駐紮北郊的禁軍牽製在東郊,令京城北部的防線形同虛設,正好便於聚集於北方的定親王叛軍趁機南下。”


    聽皇上這麽說,倒是把鄭庸給嚇了一跳。


    他滿麵驚惶地問道:“陛下您是說,定親王真的要謀反,而且已在北方集結了大批叛軍?”


    浩星瀟啟卻是被他這副慌張的表情給逗樂了,搖頭笑道:“你這老東西,當真是糊塗得很!當初不是你提醒朕,‘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嗎?隻不過雖然是‘欲加之罪’,卻也多少要有些憑據才行。


    朕說定親王意圖造反,那他用來造反的叛軍總得要有個出處吧?他多年鎮守北境,而且他的那些舊部現在也多在北方領兵,故而叛軍當然是要集結於北方了。


    而左相既然與定親王相勾結,自然便要配合定親王所率叛軍的每一步行動。他故意命禁軍將大部分主力集中於景陽東郊,這其中也必是存在著極大的陰謀了!”


    鄭庸這才算是聽明白了,長出了一口氣,道:“原來陛下您方才的那番話,是給那位左相參與謀逆的罪名找到了一個實據!”


    他的小眼睛眨巴了幾下,又忽然開口道:“陛下,也許您的這番神機妙算,還真是算中了定親王與左相的陰謀也未可知!”


    浩星瀟啟聞言怔了怔,皺眉沉思了片刻,道:“即便真如你所言,浩星瀟宇確已在北方秘密集結了叛軍,也不過就是來自幾個州府的廂軍,癬疥之疾,尚不足為患。


    朕有十萬禁軍在手,隨時都可將那些戰力不足的叛軍碾作齏粉。浩星瀟宇不來則已,若是他果真自不量力興兵造反,朕倒是求之不得!”


    “隻是老奴擔心,禁軍大統領宋青鋒其人也並非完全可靠——”


    “誒——”


    一聽鄭庸又提起宋青鋒的事情,浩星瀟啟頓時麵現不悅之色,“前些時你便懷疑宋氏父子與定親王有勾結,而你手下的大內密探調查了這麽久,仍是沒有發現任何實據。可見這些猜測皆是出於你的一番臆想,實是不足為信!”


    鄭庸見皇上根本聽不進自己的提醒,心中雖是大感焦慮,卻又不敢再多言,以免觸怒龍顏。


    此時浩星瀟啟也不再去理鄭庸,而是將目光又轉回到了那張輿圖上。


    這一次,他仍是將手指放在濟世寺的上麵,但指尖卻慢慢地向左上方移動,最終停在了圖中的那一大片繪有皇陵的位置上,並在那裏輕輕地點了點。


    大裕國皇室浩星氏的陵墓,便坐落於景陽城的東郊。其更確切的位置,就是在護國神寺濟世寺的西北三十裏處。


    這座皇陵乃是由當時的國師陰無崖親自選址而建,南依翠微山,西鄰景陽河,占盡天地之靈氣。


    大裕太祖皇帝浩星奇駕崩後,便是被安葬在這座規模宏大又極盡莊嚴肅穆的皇陵之中。不過遺憾的是,在他的身旁,卻並無一位嬪妃陪葬。


    原來,在初建皇陵之時,太祖皇帝便已留下旨意,隻允許他的皇後與他同穴共寢。


    可是真正的皇後清平公主,卻因其子永王謀逆而成了罪人,實是沒有資格再以皇後的身份葬入皇陵。


    再者說,當時清平公主抱著永王的屍身跳入火海之中,屍骨無存,確也沒有留下任何可以用來葬入陵墓的東西。


    而當今皇上的生母嚴貴妃,在今上登基後,母憑子貴,便成為了後宮之尊的嚴太後。


    在這位嚴太後崩逝之後,若是以太後的身份將其葬入皇陵,倒也是合乎禮製,更不算是違背先皇遺旨。


    然而奇怪的是,事母至孝的皇上卻根本未提出此議,而是下旨將太後的遺骨葬在了濟世寺的塔林之中。


    不過皇上此舉的原因倒也合情合理。嚴太後生前篤信佛教,去世之前,幾乎日日在後宮為她專設的佛堂之中誦經,並自稱已是在帶發修行。


    如此一來,自太祖皇帝浩星奇駕崩至今,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東郊皇陵中,這位曾經打下大裕江山的一代奇人,卻一直都是孤枕而眠。


    按照祖宗規製,每年太祖皇帝的忌辰,當今皇上都要去皇陵守孝三日。


    今年,自然也不會例外。


    此刻,皇上浩星瀟啟的手指就輕點在皇陵的位置上,臉上慢慢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鄭庸,如若你要謀反,是會選朕在宮中之時,還是會選朕不在宮中之時?”


    鄭庸還在為方才惹惱皇上的事而心中惴惴,此刻突然聽到皇上說自己要謀反,頓時把他嚇得臉色慘白,“撲通”一聲,便跪倒於地,連連叩頭道:“請陛下明鑒,老奴可是從未有過此種大逆不道之心啊!”


    他的這一番做作,倒是把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的浩星瀟啟給弄得一愣。


    這位皇帝陛下皺眉看著這個趴在自己麵前哆嗦個不停的老太監,心中既感好笑,又有些厭煩,不禁哼了一聲,道:“快些給朕站起來!朕不過是做個假設而已,又不是真以為你這奴才有什麽異心,你又何至於把自己給嚇成這副模樣?


    再者說,即便是朕疑心任何人可能覬覦這個皇位,也不會疑心到你這個無後的老東西身上啊!你辛苦得了這個天下,又能拿來做什麽?最終不還是要落入異姓之人手中?”


    鄭庸一邊擦著頭上的汗,一邊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口中卻是呐呐不敢言。


    其實他方才的這一跪,除了有一些刻意誇張偽飾的意思,竟是還真有幾分驚懼的成分在裏麵。


    而在這幾分的驚懼之中,不過隻有半分是為了皇上口中所說出的“謀反”一詞,令他感到了一絲心虛,畢竟他確曾起過謀權篡位之心。


    而剩下的那幾分驚懼,便都是出於他對自己的前途,乃至這條老命的擔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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