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待宋青鋒勒韁駐馬,立於禁軍所列的戰陣之前時,前方不遠處已隱約可見兵刃的閃光,甚至能夠聽到那一陣陣整齊劃一的沉悶步伐聲。


    宋青鋒微一抬手,示意身後的禁軍不要動。


    一直到對麵打著東平侯旗號的東海軍在兩百丈開外完全停了下來,並擺好陣式之後,禁軍也未有任何準備發起進攻的動向。


    宋青鋒的目光始終盯在對麵敵軍的帥旗之下,那個猶如黑鐵塔一般的彪形大漢——東平侯嚴繼武的身上。


    雖因距離太遠,看不清對方的相貌,但從其坐在馬上的身姿,便可感覺得出這位東平侯身上所散發出的那股霸道的殺氣。


    宋青鋒不由微微一笑,催馬緩步上前,一直來到接近陣中的位置停了下來,隨即抱拳朗聲道:“末將禁軍大統領宋青鋒,見過嚴侯爺!”


    嚴繼武也提韁上前,停在距離宋青鋒數丈遠之處,卻隻是在馬上傲慢地向對方點了點頭。


    見這位論品級並不高上半分的嚴侯爺,居然對他們的大統領表現得如此無禮,那些禁軍將士的臉上皆不由露出了憤然之色。


    而宋青鋒卻絲毫不以為忤地淡然一笑,更借機仔細打量了一番麵前的這位嚴侯爺。


    隻見這位傳說中的“刀魔”嚴繼武,長得虎背熊腰,年紀不過三十出頭。一張因常年吹海風而顯得黧黑粗糙的臉上,正掛著一抹獰狠的笑意。而他那雙習慣性微微眯起的鷹目中,也不時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待完全看清了對手的相貌,同時也對其份量有了一番自己的評估之後,宋青鋒才再次開口,以一種不卑不亢的語氣問道:“此番嚴侯率領十萬精兵,日夜兼程由東海長途跋涉而來,不知究竟是奉了何人的詔令?來此又有何貴幹呢?”


    嚴繼武漠然冷笑了一聲,道:“本侯是奉了濟王殿下的詔令,前來清君側!”


    “清君側?”


    宋青鋒不由挑眉笑了笑,“不知濟王殿下要清的是皇上身邊的哪一位?還是隻不過打著這欺世的名號,想借機把自己的父皇給清除掉?”


    嚴繼武再次冷笑了一聲,實在不耐煩與對麵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做這種毫無意義的口舌之爭。


    他這位嚴侯爺所看重的,除了嚴氏一族,便是自己用心血訓練出來的東海軍。


    而那個所謂的皇帝陛下,在他的眼裏,根本就無足輕重。


    更何況,這個狗皇帝又實在是太過昏庸無道!


    他居然不循祖製,放著皇後所生的嫡長子不立,卻將一個庶出的尚未成年的小屁孩兒,冊立為了東宮太子。其目的明顯就是想要打壓曾為大裕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嚴氏一族。


    如此背信棄義的皇上,早就該退位讓賢,從那把龍椅上滾下來了。


    故而他嚴繼武今日帶兵來攻打這狗皇帝,可以說是既占情,又占理。


    再者說,成王敗寇。待到殺了那狗皇帝,濟王殿下登基之後,史書上的這一頁,必然會寫上“清君側”的字樣。


    所以,他此刻根本無需同這些隻知一味愚忠的奴才們多費唇舌,隻須讓他們痛快閉嘴就行。


    而要讓這些不明事理之人閉嘴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他們再也沒有機會張嘴!


    宋青鋒見對麵的嚴繼武在聽了自己的一番質問之後,臉上僅是顯露出了一種鄙夷不屑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話並沒有說到要害之處,尚不足以激起對方的怒火。


    於是,他的心念一轉,立即找尋另一個突破口。


    隻見他故意用一種極為輕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這位東平侯片刻,忽然嗤笑了一聲,道:“原來是宋某糊塗了!如今正圍困皇陵的人馬,是邢成彪的西路軍。


    可見濟王殿下真正信任之人,乃是那位威名赫赫的撫遠大將軍。


    而你嚴侯爺嘛,不過就是一個被派來充當馬前卒的小角色罷了,又如何能夠知曉那位濟王殿下的真實意圖呢?


    所以我在這裏向侯爺追問此事,真可謂是問道於盲啊!”


    果然,他的話音方落,嚴繼武的一對凶睛之中,頓時便冒出了一道寒光,可見是已被戳中了痛處。


    事實上,在嚴繼武的心中,確是一直對此次行動的整個安排部署,存著極大的不滿。


    讓他的東海軍與實力相當的禁軍正麵交鋒,即便最終能夠獲勝,恐怕也是個兩敗俱傷的慘勝之局。


    而在他帶領著手下的弟兄們與強敵搏命拚殺之際,那個邢成彪卻白撿了一個大便宜,居然以十萬之眾,去對付皇上的區區五千侍衛親軍。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姓邢的根本不必費吹灰之力,便會將那位皇帝陛下手到擒來。


    如此安排,不是擺明了要將最大的一件功勞,留給那位撫遠大將軍嗎?


    最後的結果便是,他的東海軍元氣大傷,卻又寸功未立。而邢成彪的西路軍幾乎毫發未損,不但宰了狗皇帝,還幫助濟王殿下攻入京城,甚至是皇宮,直接就坐上了那個至尊之位。


    而到了論功行賞之時,在那位新君的眼中,哪裏還會有他東平侯的半點位置?


    算來算去,怎麽看都是他的犧牲最大,而所得到的獎賞卻會最少!


    正是由於心中存了一股不平之氣,所以嚴繼武從出兵的那一刻起,便不停地催促東海軍日夜兼程。


    皆因他已有了自己的打算,準備用自己的一套方法,來獨力挽回這一於己十分不利的局麵。


    這位東平侯經年帶領東海軍在海上剿匪,實戰經驗可以說比任何一位大裕的將領都要豐富許多。別看他外形上長得五大三粗,其實卻是個粗中有細之人。


    否則,他若真是個性情急躁魯莽,全憑衝動做事的人,這麽多年與那些狡猾凶殘的海上悍匪周旋下來,恐怕早就丟了性命,葬身大海了。


    事實上,早在答應出兵助濟王奪位之時,嚴繼武便已經開始了自己的一番謀劃。


    而在他的這番謀劃之中,始終都是把宋青鋒所率領的禁軍,看作為自己最強勁的一個對手。


    為此,在臨出兵之前,他就已對這位宋大統領進行了一番仔細的研究,並在心中製定了一套專門用來對付他的戰略戰術。


    據嚴繼武分析,宋青鋒這位昔日北境軍的少帥,很善長騎兵遊擊之術,更喜歡出奇兵突襲。


    如今,處於他的東海軍與邢成彪的西路軍前後夾擊之下,倍感壓力的宋青鋒,必定會盡量發揮其所長,采取避實就虛,各個擊破的策略。


    如此一來,卻是正合他這位東海軍主帥的心意。


    他完全可以將計就計,佯作在被少數敵兵襲擾之後,不禁狂性大發,帶領大軍直撲禁軍的主陣地。


    而宋青鋒見誘敵深入之計成功,必定會集中主力騎兵,衝擊敵方戰陣,準備將東海軍一舉擊潰。


    但是,與此同時,宋青鋒還要顧忌到其身後的西路軍。故而他必定會留下一部分人馬,用來故布疑陣,以此威懾住那位正虎視眈眈的邢大將軍。


    這樣的話,為了集中力量,十萬禁軍必須全部向陣中靠攏,便再也無法掌控住整個戰場。


    而這正是他嚴繼武所等待的那個稍縱即逝的機會!


    此刻一直隱身於戰陣後方、待機而動的他,便可率領自己暗藏的那一萬精銳騎兵,快速迂回到戰場的北側邊緣,一舉突破禁軍左翼那道薄弱的防線,直撲向皇陵。


    那時候,皇上的侍衛親軍正與邢成彪的西路軍交戰,應是根本阻擋不住他這波憑空出現的騎兵的驟然衝擊。


    待到他衝入皇陵,親手斬下那皇帝老兒的首級,這件天大的功勞,便算是被他牢牢地攥在手裏了!


    而皇帝被殺的消息一經傳出,宋青鋒及其所率禁軍的士氣必然大受打擊,很可能會失去繼續打下去的信心與勇氣,並就此放棄抵抗,向東海軍繳械投降。


    如此一來,繼攻下皇陵之後,擊潰禁軍的大功也要記到他東海軍的頭上。


    那麽他這位東海軍的主帥,必將成為此次扶保濟王登基的最大功臣。從此加官進爵自不待言,甚至就連封王,也是遲早的事。


    而且從今以後,無論是在那位新君的麵前,還是在其他嚴氏族人的麵前,他嚴繼武都將成為一個絕對不容小覷的人物。


    據實而言,嚴繼武的這一連串謀算不可謂不精。而且,他對自己的敵手,那位禁軍大統領宋青鋒的一番分析,也可算是準確無誤。


    然而遺憾之處便在於,終歸是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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