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不願與他賭,那便與我賭一局如何?”


    就在陸遠風和沈雲鵬皆各有所思地默然對峙之際,一個溫婉柔美的聲音驟然從旁響起,頓時將他二人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了過來。


    陸遠風的目光猛地一緊,忙一個縱身,趕到了不知何時已立於馬車旁的花湘君麵前。


    他那雙深邃的黑眸在花湘君的臉上停駐了片刻之後,便默默地退到了她的身旁。


    而那位北戎的禁衛軍統領沈雲鵬,也聞聲轉過頭來看向花湘君,豈知在一看之下,登時便被眼前出現的這張絕世芳容給奪了魂魄!


    他愣然站在那裏呆看了半晌,直到耳畔傳來一聲受傷馬兒的嘶鳴,才猛地令他回過神來。


    尷尬之餘,他不覺又習慣性地想整整頭上那頂本是極為端正的頭盔,可一抬手間,才發現自己仍然利劍在手。


    連忙收劍入鞘,他暗自深吸一口氣,使自己盡快鎮定了下來。


    隨後,他便邁開大步,行至花湘君的麵前,肅然抱拳施禮道:“末將沈雲鵬,見過湘君姑娘!”


    花湘君十分得體地矮身還了一禮,口中淡淡地道:“原來沈將軍已知道我的身份,想必此番帶兵追趕,也是為我而來。”


    “請恕末將唐突!末將此番確是奉了太後懿旨,前來護送姑娘入宮。”


    沈雲鵬邊說,邊退到一旁,同時舉手示意,擺出了一副相請的架式。


    花湘君站在那裏沒有動,臉上卻露出一抹淺笑,道:“將軍怕是忘了,我方才已經說過,要與將軍賭一局。至於是否入宮,還要看這場賭局的結果而定。”


    沈雲鵬不禁怔了怔,隨即搖頭道:“請姑娘見諒,末將不能賭!”


    “是不能賭,還是不敢賭?”


    花湘君的眼中劃過一抹明顯的輕蔑之色,“沈將軍就這麽怕那位太後會降罪於你嗎?”


    沈雲鵬的臉色不由沉了沉,卻猛地一咬牙,點頭道:“確是如此!末將身為禁衛軍統領,自當奉旨行事,不敢有絲毫逾越!”


    “隻可惜我花湘君卻是與你這位一向聽命於人的統領大人不同,絲毫都不在乎那位太後的什麽想法。沈將軍若不願違命,那便去叫太後她自己來與我賭吧!”


    一再地被花湘君如此當眾譏諷,沈雲鵬這位統領大人的麵上終是有些掛不住了。


    他不禁微微冷笑了一聲,道:“末將奉有太後嚴命,隻怕是由不得姑娘另做主張!”


    花湘君聽了,卻是毫不動容。


    隻見她將一隻玉手微抬,輕輕攏了攏被風吹散的鬢發,漫聲道:“沈將軍也許不知,我本是一名醫者,尤擅金針之術。方才在走下馬車之前,我已在自己的體內下了一枚金針。那位太後想見我不易,想見我的屍身,倒是不難!”


    “你——”


    沈雲鵬一臉震驚地看著花湘君,實是不能相信,這樣一位看上去弱質纖纖的女子,竟有如此堅強的心誌。可他此刻又不敢冒任何風險,不去相信她的話。


    “你想與我賭什麽?”雖然心有不甘,他卻終是無奈地問了一句。


    見這位渾身散發著凶悍之氣的統領大人肯向自己服軟讓步,花湘君那張清麗端莊的臉上,竟難得地露出了一個略有些促狹意味的笑容,“我想與沈將軍賭的,便是你與陸遠風的這場比試。”


    “那姑娘的賭注又是什麽?”沈雲鵬立即謹慎地追問道。


    “我的賭注就是我自己。雖然沈將軍因怕太後怪罪,不敢以我為賭注,但我卻有以自己為賭注的自由。”


    沈雲鵬暗暗咬了咬牙,接著問道:“那姑娘想怎麽賭?”


    “我賭你一定會輸。”花湘君的臉上掛著一抹極為自信的笑容。


    “什……什麽?!”


    沈雲鵬一時沒有轉過彎來,極是不服氣地挑眉道:“我怎麽會輸?!”


    但隨即他的心念一轉,便突然想到,麵前的這位姑娘氣促息短,身體纖弱,絕非習武之人,想必對於武功的高低也並無什麽見識。而她之所以賭陸遠風會贏,應該隻是出於對這個少年的一種盲目的信任。


    這樣一來也好,自己正可以利用這場賭局,讓這位性子頗有些倔強的姑娘認輸服軟,乖乖地隨自己入宮去見太後。


    一念及此,沈雲鵬便馬上改了口風:“如果我輸了,姑娘又做何打算?”


    花湘君笑了笑,道:“其實我完全同意沈將軍方才的提議。將軍若是輸給了陸遠風,便要放他毫發無傷地離開。而將軍如果贏了,便可將他的性命拿去。”


    沈雲鵬的心中頓時一喜,但還是謹慎地問了一句:“那姑娘呢?姑娘不打算與陸遠風一起離開嗎?”


    “我知道沈將軍奉了太後的嚴命,決不會同意放我離開。那我自然也不會令將軍為難。隻要你放陸遠風離開,我便隨你入宮去見那位陰太後。”


    沈雲鵬見她說得清楚明白,目的不過就是想為那個陸遠風爭取逃走的機會,確是絲毫沒有要為難自己之意,不覺更是欣喜,便也未再多想,痛快地點頭道:“好,這一局,我與姑娘賭了!”


    花湘君見他終於點頭,臉上頓時如春花綻放一般,露出了一個極為動人的笑容。


    沈雲鵬不由看得呆了一瞬,竟忽然有些心軟起來,覺得其實就此放過那個姓陸的少年也沒什麽,這樣至少不會讓麵前這位如此可愛的姑娘傷心難過。


    可轉念一想,自己乃是堂堂的禁衛軍統領,如果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輸給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那以後自己還如何在那些禁衛軍弟兄們的麵前立威?


    暗自遺憾之餘,他隻好對花湘君抱歉地笑了笑,道:“隻怕這次姑娘一定會輸!”


    不料花湘君聽了,竟仍是滿麵笑容,而且語氣輕鬆地道:“輸便輸吧,如果真的輸了,那我就和陸遠風一樣,把命留在這裏!”


    沈雲鵬登時張口結舌地愣在了那裏。


    直到此刻,他才醒悟過來,自己竟是被人給算計了!


    剛接到太後的懿旨時,他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就是兩個身份可疑的年輕男女,何至於出動他這位禁衛軍統領親自帶隊捉拿。


    但他在路上略一琢磨,便想到太後既然知道那年輕女子的名字,應該還是與其有些淵源。很可能事涉皇室之秘,不便讓外人知曉,才派他這個心腹前來。


    故而從一開始,他便沒有把這對年輕男女想得有多難對付,隻想著手到擒來,即刻回去向太後複命。


    及至發覺陸遠風身手不凡,他才被勾起了一絲興趣,想用這少年練練劍,並就此取了他的性命,也算是為那些被他所殺傷的禁衛軍弟兄報仇。


    反正太後隻說要毫發無傷地帶回花湘君,卻是隻字未提這個姓陸的少年,想必他根本就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


    結果,本來是令他這位寂寞高手滿心期待的一場比試,居然被一個小女子給徹底攪了局!


    實在沒料到,花湘君居然如此維護這個默默無聞的少年!


    她沒有直接用自己的性命來威脅他放了陸遠風,而是采取了這樣一種打賭的方式來救這個少年,應該主要還是為了不傷到這少年的自尊心。


    而有她湘君姑娘的一條性命作為賭注,讓他這位統領大人還如何敢贏?!


    沈雲鵬劍眉緊皺地看著花湘君那張如花的笑顏,心中暗自感歎,太後說得不錯,越是美麗的女子,越是難纏得緊!


    無比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唾液,他終是垂頭喪氣地道:“如此說來,末將便隻能認輸了!”


    花湘君對他嫣然一笑,然後轉頭看向了陸遠風,“小風,記住我的話,不要來救我。我相信那位陰太後隻是想見見我而已,不會將我在宮中留太久的。”


    陸遠風的嘴唇微微一抿,默然點了點頭。他將右手中的那柄利劍歸入鞘中,然後便頭也未回地大步離開了。


    沈雲鵬頗有些不甘地望著那少年挺拔的背影,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隨後,他又勉強扯出了一個自認為很是溫和的笑容,對花湘君道:“湘君姑娘,請讓末將護送你入宮。”


    花湘君微一點頭,轉身向那輛馬車行去,可是方走了兩步,她的身體便晃了一晃,突然向一側栽倒下去。


    沈雲鵬本就跟在她的身後,一見情況有異,忙一個箭步上前,及時扶住了她。


    這時他才發現,花湘君的身體在發著抖,臉色更是蒼白得嚇人。


    他連忙將她攔腰抱起,疾速飛奔到自己的馬前。


    此刻他已來不及想別的事情,就那麽抱著花湘君,飛身上了馬。


    隨即他便單手一抖韁繩,調轉馬頭,向新京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那些北戎騎兵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但見到他們的統領大人驚慌成這樣,便也不敢多說多問,都趕緊隨後跟了上去。


    沈雲鵬一邊催馬,一邊低頭看向懷中已是昏迷不醒的花湘君,心中忍不住又感歎了一聲,果然越是美麗的女子,越是難纏得緊!


    這位湘君姑娘如此嬌弱,卻又如此烈性!


    看來她方才確實不是虛聲恫嚇,而是真的已經在自己的體內下了金針。


    不知她與那陸遠風到底有何關係?為了救他,竟然不惜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


    更不知太後與她又有何關係,竟然以那樣一種少有的鄭重語氣囑咐他,一定要把這位叫花湘君的女子毫發無損地帶去見她。


    而如今這姑娘已是氣息奄奄,還不知能否支撐到讓太後見到她的那一刻。


    此番他這位太後最為信任的禁衛軍統領,莫非要頭一遭讓太後失望了?


    唉,真不知這位湘君姑娘究竟是何人,居然能逼得他沈雲鵬向她低頭認輸,而最終,竟還被她弄得如此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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