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地掃了一眼這間陳設雖然不多,但每一樣物事看起來都非常精美華貴的靜室,寒冰不由露齒一笑,直言不諱地道:“此處看起來倒是個商量陰謀詭計的好所在!”


    公玉颯顏聽了,不但絲毫不以為忤,反而還頗有些得色地微微一笑。


    他先是請寒冰在一張寬大舒適的紫檀木扶手椅上坐了下來,隨後自己也跟著在一旁的主位上落座相陪。


    “寒冰公子盡可放心,此處極為隱秘,更無須擔心隔牆有耳。”


    寒冰早已觀察得仔細,心知這家夥確是所言不虛。


    這間靜室看起來十分普通,但其牆壁內想必是藏了鐵板之類的東西,不僅隔音效果極佳,而且還隨時都可以變為一座能夠困住任何高手的堅固牢籠。


    他十分配合地做出一副滿意之狀,笑著點了點頭,道:“公玉大人果然是善解人意!本公子確是有一件頗為隱秘之事要與你商談。看來大人也是抱著相同的想法吧?”


    公玉颯顏也笑著點了點頭,“與寒冰公子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雖然不免要擔上一些風險,卻也不乏好處可言。你我之間,大可開門見山、幹脆直接,無需多費那些不必要的唇舌。”


    寒冰不由撫掌一笑,道:“好,既然公玉大人如此說,本公子便也誠意十足地幹脆直接上一回!我與你先將陸遠風的事情談妥,至於其他的事情,便也不難商量。”


    公玉颯顏一邊陪著笑臉,一邊將目光在寒冰的臉上轉了數轉,心中實是對這少年的所謂誠意沒有多大的把握。


    但他轉念一想,既然是相互利用,有無誠意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彼此之間的利益是否一致。而對於這一點,是必須要弄個清楚明白的。


    於是,待寒冰的話音一落,他便輕輕點了點頭,並略帶沉吟地接口道:“在下與公子的想法完全一致。待解決了陸遠風一事以後,你我之間確是尚有許多可以商談合作之處。


    方才,寒冰公子在說到陸遠風昨夜行刺於我的目的時,卻忽然停了下來,想必是礙於當時人多口雜,心中頗有顧忌。如今此處隻有你我二人,公子有話,但說無妨。”


    寒冰也點了點頭,道:“我適才住口不言,確是有所顧忌。但這份顧忌,並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公玉大人你。我猜大人應該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個秘密。”


    說到這裏,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公玉颯顏一眼,才又緩緩地道:“其實,昨夜陸遠風真正所要行刺之人,並不是你這位暗衛司的總司大人,而是那個充當過北戎密諜的宮護衛。


    原因倒是很簡單,那個宮彥曾經設計陷害過他的大哥淩棄羽,令其險些喪命於獨笑穹之手!”


    雖然早就料到,寒冰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另一個身份,但此刻聽他突然間說出來,公玉颯顏仍是不免陡地一驚。尤其是在聽到“淩棄羽”的名字時,他的心裏竟不期然地生出了一絲畏懼。


    因為在公玉颯顏看來,那個在被他的師父獨笑穹重傷之後,還能孤身闖入戒備森嚴的忠義盟總舵之中,一舉殺掉副盟主左語鬆及其六名親隨護衛的離別箭,實是比眼前這位武功高絕的寒冰公子,更加令人膽寒!


    隻因寒冰殺人雖然任性,但他所殺的,都是對他構成威脅之人。而那個離別箭,則更像是一位複仇之神,一向除惡務盡,絕不留情。


    而且正如寒冰所言,他這位曾經的宮護衛,確是與淩棄羽結下了不小的仇怨。


    事實上,這也正是當初他在自己北人密諜的身份暴露之後,便毫不猶豫地選擇投靠鄭庸,以尋求庇護的原因所在。


    忠義盟追殺他的武林貼固然可怕。但是,以他對其內部的了解,再加上那位與他同為北戎密諜的順風堂主沈青蘿的暗中相助,想要躲避忠義盟的追殺,對他而言並非一件難事。


    可那個神出鬼沒的離別箭就是另一回事了!一旦被此人盯上,那便相當於已在閻羅王的生死簿上除了名。


    而且,最終的事實證明,他的這一判斷是極為正確的。


    就在他被鄭庸安排到其私宅內躲藏之後不久,那位忠義盟的實權人物左語鬆,便死在了離別箭下。


    而他自己則在曆經凶險之後,終於回到了大戎。


    本以為就此便擺脫了離別箭的威脅。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陸遠風這個少年,竟會為了那個淩棄羽而跑到大戎來找他尋仇!


    在驚懼中呆怔了片刻之後,公玉颯顏終是讓自己慢慢地鎮定了下來,開始冷靜地分析起寒冰的這番話。


    而經過這一冷靜分析,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了莫大的懷疑——


    如果真是為了在裕國所發生的那些事情,那這個仇,怎麽說都應該是由淩棄羽本人來報。陸遠風此舉,不免有些強出頭的意味。


    再者,這所謂的報仇之說,其實全都是寒冰的一麵之詞。


    而這小子又慣會信口開河,實是不足為信。很可能就是為了給那個陸遠風脫罪,他才故意編出淩棄羽的事情來做借口。


    不過,公玉颯顏雖是對此有所懷疑,但他卻並不想在這件事情上過於較真。


    這其中的原因,並不完全是由於他怕了麵前這位極為難纏的寒冰公子。


    事實上,問題的關鍵所在,是公玉颯顏越來越感覺到,陸遠風的事情,現在已經變得十分微妙,自己若是一個處理不當,恐怕會就此被卷入到一個可怕的漩渦之中。


    而這個漩渦,從表麵上看,似乎是發生在皇上與太後之間的一場較量,所針對的便是那位神秘的湘君姑娘。但實際上,這一切的最終目的,還是皇權之爭。


    這一點,從那位皇帝陛下對待昨夜陸遠風被寒冰救走一事的態度上,已可初見端倪。


    今日一大早,公玉颯顏便去麵見了戎帝宇文罡,將昨夜發生之事詳細稟報了一遍。


    他本以為,自己必然會受到那位脾氣暴躁的皇帝陛下的一頓斥責。沒想到,皇上在聽完他的稟報之後,竟然沒有露出任何怪罪之意。


    而且,對於他所提到的,沈雲鵬很可能會替太後來向暗衛司索要陸遠風一事,皇上的態度則更是古怪,就那麽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聲。


    以公玉颯顏的理解,皇上這是讓他這位總司大人自己看著辦。


    所以,他才會想出用那種死不認賬的無賴方式來對付沈雲鵬。


    既然皇上都不在意,那他暗衛司就公然得罪一次那位統領大人又有何妨?反正如果將事情鬧大了,沈雲鵬怕是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而真正令公玉颯顏頗有些琢磨不透的,還是皇上對於那位突然出現的寒冰公子的態度。


    聽說寒冰救走了陸遠風,皇上不但未有絲毫惱怒之意,反而還對這位裕國皇子表現出了一種極大的興趣。尤其是對於寒冰的武功,皇上還特意詳加追問了一番。


    莫非——,皇上也與自己抱了同一種想法,要利用寒冰來對付沈雲鵬?


    隻是令人想不通的是,皇上為何會忽然間對這位禁衛軍統領生出了如此深的忌憚之心?


    雖然心中充滿了疑惑與不解,公玉颯顏卻仍是管住了自己的舌頭,沒敢向那位皇帝陛下多問上半句。


    以他的精明,自然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為君者,最忌臣下揣摩聖意。


    皇上所需要的,就是能夠一絲不苟地忠心為他辦差之人。


    這樣的人,當然不能沒有頭腦。但他的頭腦隻能用來琢磨如何辦好差事上,卻不能用來琢磨皇上為何要讓他辦這件差事上。


    所以,既然皇上沒有說,公玉颯顏便沒有問。


    可他雖是沒有問,心裏卻已是十分肯定,這一切的背後,應該還是與那位穩坐宮中的太後有關!


    陸遠風的這件事,很可能已經牽涉到皇上與太後之間的幕後鬥爭。而這個隱族少年,實際上已經成了一隻燙手的山芋,與之牽連過深,難免會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如今,既然寒冰已將陸遠風救走,那麽自己正好可以借機從中脫身,讓太後的人去與寒冰糾纏,最好是弄個兩敗俱傷!


    正是由於想明白了這一點,公玉颯顏便不想在陸遠風一事上多做計較。如此一來,再繼續對陸遠風行刺自己的動機進行探討,也已無多大意義。


    此刻,他這位總司大人所真正關心的,乃是寒冰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更確切地說,就是寒冰究竟打算付出何種代價,來擺平陸遠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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