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一盆剛從井裏打上來的猶帶著少許冰碴的冷水,被人兜頭澆到了正躺在床上打著響亮鼾聲的某人頭上。


    效果倒也明顯,隻聽那鼾聲當即便沉悶了下去。


    “再澆!”


    一個十分柔和的聲音,下達了一個並不十分柔和的命令。


    “嘩——”


    又一盆剛從井裏打上來的猶帶著少許冰碴的冷水,被人兜頭澆到了正躺在床上打著沉悶鼾聲的某人頭上。


    這一次,效果則是更明顯了一些,鼾聲已經徹底止住了。


    “再澆!”


    那個十分柔和的聲音,再次下達了那個十分不柔和的命令。


    “嘩——”


    “你奶奶的!——”


    隨著這聲突然響起的震天怒吼,某人從床上一蹦而起,帶著冰碴的水滴立即不停地從他的發間、臉上、嘴裏,甚至是鼻孔中潺潺流下……


    而此時,某人的那一雙虎目之中,卻正在向外噴著火!


    “咣當”一聲,方才澆水的那名親衛被嚇得一哆嗦,手裏的銅盆立時掉在了地上。隨即,他便見機極快地一轉身,撒腿跑了出去。


    “哥哥!”


    沈青蘿及時喝止住了沈雲鵬,沒讓他去追殺那個膽敢向他這位統領大人頭上潑冷水,明顯是已經活得不耐煩的家夥。


    不過他的人雖然停了下來,卻仍是感到怒火難平。


    隻見他心有不甘地猛地一搖頭,登時甩落了一大片水花,然後便氣哼哼地問道:“是你讓那個混賬東西這麽幹的?”


    沈青蘿隻是抿著嘴一笑,不慌不忙地上前兩步,用手中的布巾為哥哥輕輕擦去臉上的水珠。


    沈雲鵬愣愣地看著妹妹,眼中盡是困惑之色。


    “哥哥——”


    沈青蘿忽然垂下目光,輕聲說了一句,“現在已經快巳時了。”


    “哦,巳時了——”


    沈雲鵬的濃眉皺了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可不過轉瞬之間,他突然倏地瞪大了眼睛,大吼了一聲,“什麽?巳時!”


    猛地一跺腳,他卻赫然發現,自己的腳還是光著的。


    手忙腳亂地勉強穿好了沈青蘿遞過來的一雙靴子,他便一頭向門外衝去。


    可是剛跑出去沒幾步,他忽又停了下來,轉頭看向自己的妹妹,沉聲問道:“這都是你設計的?”


    沈青蘿緩緩地點了點頭。


    沈雲鵬瞪了瞪眼睛,最終卻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又向門外大步行去。


    這時,身後傳來了沈青蘿一句充滿關切之意的叮嚀,“哥哥,記得早些回來!”


    沈雲鵬的腳步不由頓了頓,隨後又繼續往前大步行去,沒敢回頭去看自己妹妹臉上的神情。


    可如果他此時回頭,定會驚詫地發現,自己妹妹的臉上並沒有任何的擔憂與不舍,而是掛著一抹自信,甚至是有些自得的微笑。


    …………………………


    一路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向天橋,沈雲鵬真可謂是心急如焚。


    他擔心寒冰已然離去,而他們之間所約定的那場比武,也會就此作罷。


    這樣一來,自己在世人的眼中,就變成了一個食言背信、臨陣退縮的懦夫,從此再也無顏麵對太後,還有自己手下的那些弟兄們。


    而與此同時,沈雲鵬又忍不住一直在想,自己的妹妹究竟為何要這麽做?


    昨晚,青蘿定是在那桌酒菜之中下了藥,才會讓他昏睡不醒,以致誤了比武的時辰。


    如果青蘿的目的隻是為了不讓他去與寒冰決戰,那何不就讓他一直昏睡下去,徹底錯過了這場比武?


    可她卻讓人用冷水把他潑醒,甚至還特意提醒他,已經誤了比武的時辰。


    而且,方才見他仍堅持要趕去比武場,她也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攔阻的意圖。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沈雲鵬此刻隻覺得自己的腦中猶如一團漿糊一般,聽到耳畔“呼呼”的風聲,看到路上行人驚叫著躲閃向一旁,他竟產生了一種仍然身在夢中的感覺。


    而這種怪異的感覺,居然一直持續到了他站在天橋上的那一刻。


    眼見天光已至巳時正,那位姍姍來遲的禁衛軍統領沈雲鵬,終於出現在了天橋之上。


    那些本已有些心灰意冷、萌生去意的看客們,頓時都激動了起來,一邊大聲歡呼著,一邊彼此交換著欣喜的目光。


    可是,當他們將視線完全轉到了沈雲鵬的身上,真正看清了他此刻的形象時,卻不禁一個個都愣在了那裏,變得鴉雀無聲。


    隻見這位統領大人不但頭髻歪斜、鬢發散亂,而且身上所穿的,居然還是一件貼身的白色中衣!


    他的這副模樣,完全不像是來參加生死決戰的高手,倒像是剛從監牢裏逃出來的犯人。


    看到沈雲鵬如此慘不忍睹的狼狽情狀,寒冰這小子的眼中不由閃過了一抹幸災樂禍的笑意,可他的臉上卻仍是擺出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


    隻聽他故意粗聲大氣地喝問道:“沈雲鵬,你此時才出現,可是特意來向本公子下跪求饒的嗎?”


    沈雲鵬頓時被他問得一呆,接連搖晃了幾下腦袋,卻仍是沒有完全緩過神來。


    因為直到此刻,他竟仍是沒有擺脫掉那種身在夢中的感覺。


    他站在那裏,明明看到對麵的寒冰在開口說話,可又覺得自己所聽到的聲音頗為陌生,似乎並非是從這少年的口中說出來的。


    他愣愣地看了寒冰半晌,卻又完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極是氣悶地道:“我隻是不小心睡過了頭,可不是來向你認輸的!”


    寒冰聞言,隻是冷笑了一聲,倒也沒有與沈雲鵬多做計較的意思。


    他昂然肅立,向著這位統領大人抱拳施了一禮,算是按照江湖規矩,與對方打過招呼,隨時就要動手了。


    沈雲鵬本是想等著這小子再次張口說話,好進一步證實一下,自己方才是不是出現了幻聽,居然會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可是現在看起來,寒冰根本就不想給他這個證實的機會。


    不過也難怪這少年會如此性急,按照先前彼此約定的比武時間,沈雲鵬已經遲到了整整一個時辰。


    這也就是說,寒冰一個人在天橋上,已經吹了足足一個時辰的冷風,便是有再大的耐心,此時也都早就被磨光了!


    沈雲鵬雖是對此感到有些失望,卻也自覺理虧。


    於是,他也不敢再多話,隻肅然向寒冰抱拳,回了一禮。


    隨後,他們二人便各自開始凝神聚力,讓真氣流轉於周身經脈之中,準備向對手展開有力的攻擊。


    因為來得過於匆忙,沈雲鵬不但未著比武時的勁裝,更是沒有帶上他那柄從不離身的寶劍。


    不過,原本早在接到寒冰的挑戰之時,他這位統領大人便已經打定主意,在即將到來的這場比武中,自己不會使用任何兵刃。


    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一來,天橋本就是皇家禁地,實不該在上麵舞刀動劍。


    二來,就他所知,寒冰的身上並未攜帶任何兵刃。那麽他自己也應該與對方徒手相搏,方不失公平。


    因為沈雲鵬還清楚地記得,在來向自己下戰書時,寒冰曾親口說過,要與自己進行一場公平、公正、公開的比武較量。


    雖然由於某些人暗中的操縱,將原本極為單純的一場比武,變成了一場生死決戰,但卻並不能夠就此改變這場比試的公平性。


    沈雲鵬堅信,身為一名武者,須當尊重武道精神,盡管明知會敗,也要敗得光明正大。


    而且事實上,他早已做好了落敗身死的準備,一顆心也感到坦蕩而無畏。


    此刻,他便是以這樣一種平靜而豁達的心態,昂然挺立於天橋之上,準備與寒冰這位難得一遇的絕世高手,酣暢淋漓地放手搏殺上一回。


    然而,就當沈雲鵬提聚起了全部的功力,渾身的肌肉緊繃,整個人都已進入到一種最強的攻擊狀態時,站在對麵的寒冰,卻突然對他齜牙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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