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托著古凝綿軟無力的身體一路飛奔,寒冰實是已經心急如焚。


    雖然他不懂醫術,但方才在給古凝輸入真氣時,就已明顯地感覺到,古凝所受的傷幾乎是毀滅性的,很可能後背的椎骨已經受損,不知能否再複元。


    若是就這麽將他帶回大裕,先不說路途上會遇到的各種凶險,單是他所受到的如此嚴重的內外傷,便很難說他能否一直支撐到回去大裕的那一日。


    可若是將他留在新京城中,身處北戎敵方之境,恐怕一時也無法找到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來為他治傷,更沒有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來讓他養傷——


    “寒冰公子!”


    一聲輕喚打斷了寒冰紛亂的思緒。他猛地頓住腳步,回頭向身後的巷口看去。


    隻見一輛普通的馬車正停在那裏,車窗的紗簾掀起一角,露出了半張明媚的嬌顏。


    “青蘿姑娘——”


    寒冰的劍眉微微一挑,臉上閃過一抹驚訝之色。


    “能否請公子車上說話?”沈青蘿語聲急促地說了一句之後,便匆匆放下了紗簾。


    寒冰已聽出車上隻有沈青蘿一人,而那個車夫也不是什麽高手。想來這應該不會是一個陷阱,便放心地返身出了這條空無一人的窄巷,上了那輛正堵住巷口的馬車。


    他的人方一坐穩,沈青蘿便連忙示意車夫揮鞭趕車。


    寒冰怕重傷的古凝經不起顛簸,仍是將他一直穩穩地托在胸前。


    “古副盟主他——,可是被獨笑穹所傷?”


    見沈青蘿正柳眉緊蹙地盯著古凝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寒冰的星眸不禁閃了閃,沉聲答道:“是的,他中了獨笑穹的赤陽掌。”


    沈青蘿的目光仍緊緊地盯在古凝的臉上,輕聲問了一句:“寒冰公子打算就這樣把他帶回裕國去嗎?”


    寒冰沒有回答,星眸卻再次閃了閃。


    沈青蘿抬眼看著他,語聲平靜地道:“今日暗衛司將要處決忠義盟密諜的消息,早已在城中各處張貼告示,根本就不是什麽秘密。而洛兒姑娘的出現,想來也不是一種巧合。


    所以我便留了一下意,居然發現古凝也到了新京城。再把公子前日向我所托之事與此聯係起來,自然便不難猜出這其中的關竅——你們打算劫囚車。”


    “於是,青蘿姑娘就特意在這裏等著我了?”寒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算是吧——”


    沈青蘿輕咬著下唇,沉吟了一下,才又接著道,“其實我真正在等的,是他。”


    寒冰不由感興趣地挑了挑眉,問道:“青蘿姑娘是如何猜到,古凝他一定會經過這裏?”


    “在這座新京城中,或許隱藏了許多的秘密。但對於我沈青蘿而言,這些秘密隻分為我想知道的和我不想知道的。


    自從我與寒冰公子結盟的那一刻起,所有與公子有關的秘密,便都成為了我想知道的秘密。


    慈寧宮的一場衝天大火,令太後愈發堅定了要除去公子之心。她明裏命令禁衛軍封鎖天橋,暗裏又秘召獨笑穹入宮,所打的主意倒也並不難猜。


    雖然青蘿十分信任公子,但卻不能不為那座天橋之上,隨時都可能會出現的突發狀況而擔心。所以方才,我一直在暗中觀看那場比武。


    看到獨笑穹出現在天橋,我便知道,這一定是太後的安排。但青蘿的心中仍是有一種隱隱的感覺,其實這一切,都是寒冰公子在假借太後之手,所做出的某種安排。”


    說到這裏,沈青蘿看了一眼寒冰。


    隻見他正將自己的一隻手按在古凝前胸的膻中穴,應是在將自己的真氣送入他的體內,以護住他的心脈。


    隨著內力不停地被大量消耗,大滴的汗珠也在不停地從這少年越來越顯蒼白的麵頰上滑落。


    見此情形,沈青蘿的心竟莫名地顫了顫,忍不住歎息了一聲,道:“雖然我想不明白寒冰公子為何會以德報怨,如此不遺餘力地幫助忠義盟。但我卻知道,你這樣做,並不完全是為了洛兒姑娘。


    因為早在你得知洛兒姑娘來新京之前,應該就已經製定了劫囚的計劃。而這場天橋決戰,其實就是你劫囚計劃的一部分,並且是最為關鍵的一部分。


    通過這場決戰,你不僅可以借機阻住囚車,還可以將人們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而這其中,你最想吸引的一個人,應該就是獨笑穹。


    隻有他來了,甚至還將赤陽教身手不錯的弟子都帶來了,忠義盟在劫囚之後的撤退路線才會更加安全。


    理由是,赤陽教的總壇就在東郊的赤陽山,所以赤陽教的人隨時都可能會截斷忠義盟的退路。”


    寒冰慢慢收回了放在古凝胸前的手掌,抬頭對沈青蘿露出了一個略顯疲憊的笑容。


    “原來青蘿姑娘已經猜到,忠義盟的人會從東門撤走,所以才會在這條去東門的必經之路上守株待兔。”


    沈青蘿默默地點了點頭,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古凝那張已恢複了稍許血色的麵孔。


    “那姑娘在此等候古凝的原因又是什麽?”


    寒冰淡淡地問了一句,其實心中已隱隱地猜到了一些答案。


    沈青蘿又咬了咬下唇,低聲道:“請寒冰公子莫要誤會!青蘿曾經欠了他一條性命,即便不能公然助他救人,卻也決不會恩將仇報,對他有任何加害之心。”


    “當初既然同意與青蘿姑娘結盟,我便不會再懷疑你的用心。如今我們之間的約定已經完成,姑娘也盡可放心,寒冰決不會過河拆橋,將此事透露給任何可能會對姑娘不利的人。”


    聽到寒冰的這番保證,沈青蘿知道這少年應是誤會自己的來意了。


    她不由抿嘴一笑,再也顧不得什麽矜持,坦然承認道:“想必公子還是誤會青蘿了!青蘿此來,隻是想看到他能夠來安離開,別無他意。”


    寒冰這精靈似鬼的小子,本就對古凝與沈青蘿之間的恩怨情仇知之甚詳,又豈能不明白沈青蘿來此的用意?


    隻不過他此刻心中又在打起了別的主意,所以需要進一步確定一下,沈青蘿對古凝究竟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思。


    見沈青蘿終於被自己逼得說出了實話,這小子的心中已在得意地偷笑不已,卻又故意做出一副凝重之狀,道:“原來姑娘是來與古凝道別的。隻可惜他應是再也聽不到了!


    獨笑穹的那記赤陽掌實在太過霸道,不但令他的椎骨受傷,內腑也被重創,人早已昏迷不醒,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沈青蘿聞言,臉上不禁閃過一抹焦慮之色。


    她看著寒冰的眼睛,言辭懇切地道:“寒冰公子,你能否再相信青蘿一次,把古凝留下來,讓我照顧他?”


    寒冰沒有說話,隻把一對星目盯在沈青蘿的臉上,似在考慮她所說的話。


    “我如此做,並不完全是為了要報答古凝昔日的不殺之恩,也是為了報答寒冰公子對我哥哥的維護之意。”


    一邊說,沈青蘿一邊用一種感激的目光看著寒冰,“那場天橋之戰,青蘿全都看得真真切切。危機關頭,公子將我的哥哥踢暈,並讓他遠離你的身旁,其實是對他一種最好的保護。


    以公子的目力,自然已經發覺橋下的情形不對,所以你將我的哥哥蹬開,避免他被那些偷襲者無意,甚至是有意地誤傷。


    而且,你還故意將他送到獨笑穹那一邊,應是早已算準這位赤陽教主會救下他。


    不過最令青蘿心懷感激的,還是公子將我的哥哥當場踢暈,就此為他留下了一條最好的退路。


    當時的比武已經結束,但哥哥作為禁衛軍統領的職責猶在。如果他既未身亡,又未受傷,便必須對隨後所發生的一切承擔責任。


    而他在被你踢暈之後,至少在幾個時辰之內都無法醒轉過來。這樣一來,事後便無人會把所有的過失,都怪罪到他這個一直昏迷不醒的人頭上。


    公子此舉,雖然並未花費多大氣力,但卻表現出了一種對青蘿和哥哥的極大善意。青蘿在此代哥哥一起,多謝公子!”


    沈青蘿的話音方落,便在座位上對著寒冰躬身施了一禮。


    寒冰正用手托著古凝,自然無法還禮,便咧嘴一笑,道:“青蘿姑娘客氣了!既然我已經答應過姑娘,要保證令兄的安全,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不讓他事後受到懷疑和牽連。


    不過聽姑娘這麽說,寒冰確是也感受到了你的誠意。當初姑娘能夠信任我,把自己哥哥的安危交托於我,那我現在也應該信任姑娘,把古凝的安危交托於你。”


    沈青蘿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個明媚動人的笑容,聲音輕柔而堅定地道:“公子但請放心,青蘿必會盡一切心力照顧好他!”


    “如此就有勞姑娘了!”


    寒冰當即痛快地答了一句,再不多言,直接將古凝交到了沈青蘿的手上。


    隨後,他對沈青蘿肅然一拱手,便利落地打開車門,飛身跳了下去,很快消失在了街邊的人流中。


    沈青蘿低頭看著正異常安靜地躺在自己懷中的古凝,思緒卻已飛回到了不久前的那個夜晚——


    這粗豪的漢子立於灑滿星光的天目湖邊,用他那種特有的專注目光看著自己,語聲鏗鏘地說出那一番令自己動容的話語。


    “我確實恨你,恨你這北人密諜的身份。可是除此以外,我便再無任何恨你之處。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喜歡我,也是你自己的事情。這一切隻看緣分,與恨無關。”


    “隻看緣分——”


    沈青蘿輕輕地念了一句,唇邊不由泛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意,“古副盟主,你覺得我們之間的緣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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