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君王堡有一段時日了,露露娜卡當然不會像個孤僻的老家夥一樣蝸居在城市的角落,她可是很喜歡混跡在那些人多的地方,用她那張可愛的臉蛋讓人放鬆警惕,然後去聽聽這城市的居民口中,有什麽有趣的事情。


    關於地下有從未見過的寶物這麽一個傳聞,早已經不是這個城市的居民們會關心的東西,也就隻有一些剛出道的冒險者才會對這種事有興趣。這個城市太過古老,古老到關於這個城市本身的傳聞已經並不新鮮。


    但是讓露露娜卡來說的話,這件事差不多有九成是真的。沒錯,地下確實有著寶物,這是九成;還有一成,就是這個寶物恐怕並不是人們所想的那樣,是金銀財寶,或是神兵利器。


    那東西是個有點複雜的玩意,如果讓一般人看到的話,大概隻會覺得那是個稀奇的東西,但是絕對不會值太多的錢;不過普通人根本沒有看到那玩意的機會,稍微靠近一點的話,大概就會被燒成人幹吧,畢竟那是一個非常有“活力”的東西。


    那東西對普通人來說,沒有任何價值,但是對法師們來說,可就不一定了。露露娜卡可是很清楚法師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在教廷眼裏,法師是禁忌,在普通人眼裏,法師是力量和恐怖的代言詞,在權貴眼中,法師是好用的幕僚……露露娜卡的話,看法有點不一樣。所謂法師,是渴求著知識和魔法的探求者——不過她更喜歡稱呼這些人為瘋子。


    露露娜卡厭倦了在水中躺著,但是現在水麵很高,周圍根本沒有能讓她落腳的地方,就算她轉身,也隻是換個姿勢繼續躺在水裏而已。要說現在她和浮屍有什麽區別的話,大概就是她並沒有變浮腫吧。她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全身濕透了這件事,吐水的時候好玩的心情遠勝於惡心,或者說她根本就不覺得這樣有什麽問題。


    躺在水麵過了好一會,露露娜卡好像想起了什麽事情般,喃喃自語起來,“我這樣算不算救了好心的瑪麗娜呢……”


    她開始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事。在水麵上升、他們逃跑的時候,蛇衛之所以沒有追上去,那是有原因的。在水中的速度回更快的蛇衛,在他們頭也不會地跑掉後,正打算追上去的時候,上半身脊椎的部分被露露娜卡的小手給抓住了。那粗大慘白的骨頭不是露露娜卡一隻小手掌能抓在手裏的,但是露露娜卡本就不打算這麽幹,她伸手過去,隻是為了捏碎那段脊椎而已。


    就算是沒有了血肉的骷髏,也沒有了任何神經,脊椎被捏碎了一段,也是會出現很大的問題的。它的上半身從尾巴上落了下來,變成了兩段。它的上半身往前爬,下半身的尾巴部分在原地拍打滾動,看起來就像是放大了的壁虎尾巴,隻是壁虎的尾巴可沒有這麽長這麽粗,而且也不會有骨頭。


    露露娜卡是確確實實地救了瑪麗娜他們一命,蛇衛可不是衝著露露娜卡來到,她隻是剛好擋在了它的前麵而已。要露露娜卡來說的話,帶著那本魔法書的瑪麗娜就像在黑夜的墓園中挑著油燈的盲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一件多麽致命的事——盲人行走在充斥著死靈的墓地中,而瑪麗娜則是抱著魔法書走在下水道中。


    瑪麗娜也許已經足夠謹慎和小心了,但是露露娜卡覺得她做得還不夠好,那個將魔法書交給她的人,也許沒有很明白地教會她,有些事不僅僅要量力而行,還得搞清自己到底是處於哪個水平的人,到底能不能跟著通往傳說中的寶藏的指示走……瑪麗娜看來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這樣的結果,就是犧牲了露露娜卡這條可憐的“性命”,她和她的同伴們才能逃掉。


    那麽她是在責怪瑪麗娜嗎?當然不是,既然瑪麗娜他們給了她不少的樂趣,而且還讓她知道了就算到了這個時代,在傳說已經沒法吸引到人的時候,還會有人對地下的“寶物”前赴後繼,不計任何後果地往深處衝,那麽露露娜卡這一路上的偽裝就是值得的。不是沒有意外之喜,像瑪麗娜這樣的法師,就是小小的驚喜了,可惜還不夠小心謹慎,而且實力也不太行,不過對一個流浪的法師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至於瑪麗娜會不會因為露露娜卡的“死”而產生什麽心理負擔,因此而變得惶恐不安這些事,就不是露露娜卡感興趣的了。有時候,如果不能學會如何麵對像她這樣的“弱小者”的死亡的話,那麽瑪麗娜是無法當一個真正的法師的,感情用事、用感性去思考可不是一個法師該有的事。不過露露娜卡的話,不是沒遇到過這麽有人味的法師就是了。


    “哼……想起了不怎麽高興的事。”露露娜卡的心情肉眼可見地變差了,大概是想到了令她很生氣的事吧,而且這些事就發生在君王堡,不會有比這更能讓人變得不愉快的事了。


    她躺在上漲的水麵上過了好一陣子,才想起自己不能繼續躺著當浮屍了,她可不想在這麽破落的地下過夜,又冷又黑的,無法令人感到絲毫的愜意。


    她翻過身,頭朝下潛入到了水中。她的身段在扭動著,姿勢像美人魚一般優美,往水庫的深處遊去——隻是她可沒有那些海妖那樣有一條漂亮的鱗片尾巴,隻有一件濕透了黏在她身上的鬥篷。


    她在水中呼吸,睜開雙眼看著前方,身體像是綁了幾塊石頭,正在飛快地往下沉。水太渾濁,她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玻璃瓶子。那細長的管狀玻璃瓶子是完全密封的,看不到哪裏能打開瓶子。瓶子中有亮白色的液體,那液體發出來的光照亮了露露娜卡的周圍。


    當周圍的水因為強光而變得清晰可見的時候,露露娜卡周圍簡直是一片地獄。浮在水裏的各種各樣的骷髏,成群結隊的怪魚。骷髏在水中沒有多大動靜,但是那些一口利齒的魚匯聚在一起,變成了一條黑色的帶子,包圍在露露娜卡的周圍。


    這些怪魚並沒有遊過去撕咬露露娜卡這塊新鮮的血肉之軀,而是在周圍不斷轉動著,像是把露露娜卡當作了一個中心,一條頭魚。


    魚群在她身邊轉動,圈子越散越開,最後變成了稀疏的一條圓形環帶,被露露娜卡拋在身後。就算是沒有智慧的魚類,在麵對更加強大的生物、麵對死亡的恐懼的時候,也會逃避的。


    那些零散地落在周圍的骷髏也無法對露露娜卡做什麽,它們可不是魚,也不是蛇衛那樣特別的骸骨。


    露露娜卡直直地往下沉,到達水庫的最底層花了她一些時間。朦朧的白光將她籠罩住,當她落在水庫底部後,她腳踏在地上,在水底下站著,拄著手杖,望向了周圍。在水中是無法發出聲音的,但是看到周圍的景象後,露露娜卡吐出了幾個氣泡,看起來挺高興的樣子。


    她所在的地方,本不應是一個人能笑得出來的環境。


    累累白骨鋪滿了水底,粗細、長短不一的骨頭層層重疊,連地板都看不到了。露露娜卡站在這白骨上行走,她腳下偶然會有一條骷髏手伸出來,抓住她的腳脖子,想把她拉進白骨堆中作伴。露露娜卡隻需要輕輕往下一蹬腳,整個人飄在水中,骷髏手就被拉扯了出來,至於原主人,繼續在那數不清的骨頭堆中呆著。


    露露娜卡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那是一個被白骨塞住了的通道,她花了一些功夫,將那些堆疊在通道上的骨頭給清理掉,然後往通道一跳,落入到通道中,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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