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言覺得自己病了。


    從溫霖發訊息給她回樺月市後,溫言言就一直不在狀態,白日裏暈乎乎的,到了晚上就怪夢連連,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她有二十個小時都沉浸在睡覺和想睡覺中,還有四個小時就盯著雪白的宿舍或教室的天花板發呆。


    她常常能聽見從很空曠的地方傳來歌聲。


    那是一種很空靈很婉轉的聲音,像是百靈鳥在無人的山澗裏鳴叫,但是她一回過神,就發現現在校園裏放的是青春向上的校歌,而不是那古老到說不出名字的歌謠。


    就連上周去夏涼家時,她也因為打開煤氣爐,看到火裏飛出一隻紅色飛蛾而嚇得整個平底鍋掉在地上,巨大的聲響吵的樓下人家衝上來對著夏涼劈頭蓋臉就是一陣罵。


    但那依然隻是她的幻覺,飛蛾既撲火,又怎會從火裏來?


    夏涼也擔心她,她看溫言言整天東倒西歪,焉了吧唧、一臉蒼白的樣子,別提有多心疼。


    於是惡性循環的,夏涼心情也差到了極點,在學校的武術社團活動裏,她見一個撂一個,動作潑辣又迅捷。


    這一天,夏涼因為社團的一場校外比賽而起了個大清早,這個活動不讓缺席,夏涼不得不去,但她很擔心溫言言,跟她說的話又怕太早了會吵醒她,於是幹脆就發了條訊息讓她請假別去上課。


    但溫言言睡遲了,起床後隻來的及匆匆洗漱,之後便隨便套了外套,穿著平底鞋撐著傘就往教室跑,手機自然而然的被落在了宿舍。


    溫言言是曆史係的,這一節是說的是公元前三四世紀的戰國時期,課程內容並不枯燥,但溫言言聽的昏昏欲睡,她趴著身子,側頭看著窗外。


    窗外依然陰雨綿綿,陽春三月,羊蹄甲花便開滿了整個楠賀市,但入四月以來被雨點這麽一打,從樹上落下成朵成朵或粉色或白色的花,散了一地。


    花期要過了啊。


    入夢前,溫言言這樣想到。


    ————————————————————


    當她睜開眼時,已然入夜,雨停了,一輪泛紅的殘月高懸天空,萬裏無雲。


    而她,腳下正踩著一片野草皮,站在靠近山崖邊的地方。


    溫言言熟悉這個地方,這裏是她在樺月時念得那所學校的後山,那個後山不高,但有很多上了年紀的老榕樹,根須交錯,樹冠遮天。半山上的風景也很好,能看見整個學校和遠處高架火車的鐵軌,以前溫言言經常一個人爬上這裏,帶著素描本和鉛筆,在白紙上畫下自己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


    她愣了愣,忘記自己是怎麽回到這個地方來的,她轉頭看了看四周,空無一人,隻有一片死寂。


    她停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過了一會,更黑暗更深遠的地方,隱隱約約傳來微弱的歌聲。


    和夢中的一樣。


    身不由己的,那歌聲如同咒術,讓她如傀儡一般的邁開了步伐,朝著歌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近了,很近了。


    從歌聲傳來的地方,那個空曠的沒有樹木遮蔽的地方。


    溫言言走著,依稀看見前麵有暖色的火光穿透過重重樹木,像是從樹叢間開出了濃烈而豔麗的花朵。


    “你……你到底……”


    她聽見了,有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在低聲吼著,語調裏充斥著不可置信與恐懼,她頓了頓,並沒有停下腳步。


    “我沒有殺你……我沒有殺過你啊!”


    那個聲音越來越淒厲,而歌聲還依然在。穀雨時令,微風過境,讓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當溫言言一搖一晃的走到了那個沒有樹木遮蔽的地方時,聲音戛然而止,接著伴隨著一陣清脆的銀鈴聲響,幾滴溫熱的液體飛濺到她的臉上,她還來不及看清那是什麽,便本能的閉上了眼睛。


    人若是閉上了眼睛,耳朵便能聽清的更多。


    她聽見風拂過野草與樹葉傳來沙沙的聲響,有火在她的周圍燃燒,樹木被燒的劈裏啪啦的爆裂開來。


    許久,她緩緩的睜開眼睛。


    她的麵前正站著一個美人,她的腳邊正躺著一具沒有頭顱的屍體。


    一個廣袖紅裙的美人,她赤腳站著,火光漾著她腳踝上的銀鈴,仿佛鍍上了一層薄金,那微微有些殘破的裙擺拖曳在地上,讓她看起來像是一朵從黑暗中無聲開出的花。


    溫言言看不清美人的臉,隻能依稀模糊看到,美人身段嬌小,滿臉是血,黑色長發逆著火光飛舞著,一如她的裙倨一樣緋紅,而她的手裏,正提著一顆不斷滴血的人頭。


    美人麵對著她,直盯了很久,才鬆手丟下緊拽著的人頭,向她走來。


    ——一步。


    兩步。


    正當近到快要能看清美人的臉孔時,她如煙霧般的散開,化作無數的血色蛾子,穿過重重的火光。


    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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