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賀市,淩晨三點。


    窗外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轟隆炸響的雷聲與白色的閃電猛的把溫言言從夢中驚起。


    四月底近五月,這個時令顯少會下這麽大的雨,不過這是件好事,她從未像現在這般覺得從夢中被吵醒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她又做了怪夢,夢裏依然回蕩著那古老的歌聲,她隨著歌聲穿過一重一重猶如簾幔般的迷霧,之後便進入了一個古老的大宅院。


    宅院裏有很多侍女和家傭,而她現在似乎也是其中一個。她身著麻布褲衫,接過麵前領頭老婦人遞來的一盤精致糕點,轉身就往宅院更深的地方走。


    宅院很大,而此刻正值陽春三月,薄霧濛濛,滿院皆是桃花,粉雲一片對著院裏的碧潭,宛如世外仙境。


    她憑著直覺,走過九轉一彎的小路,入了一個名為繁花閣的偏院後門。偏院不大,裏麵種滿了和外閣大院不同種的夾竹桃花,豔麗的花朵落在池上,水間隱約可見緋紅的錦鯉。


    她穿過花間,遠遠就看見一個紅衣曳地的人兒正靠在六角亭子的欄椅上,低頭看著水裏遊弋著的魚兒。


    那個紅色的身影她太熟悉了,就是這些日子以來夜夜入夢的美人,她一直沒看見過美人的臉,每次夢到時,美人都是廣袖紅裙,渾身染血猶如鬼魅,並不像現在這般安靜美好。


    美人的頭發很長,靜靜的垂在身後像瀑布一樣,她身邊飛著許多紅色蛾子,有些停在她的發間,有些停在她的肩上,仿佛為她妝點。


    她繞過池水走進亭子,將糕點放在石桌上,然後偷偷的瞄了美人一眼,才發現美人不再看著水中的魚,而是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她愣住了。


    這或許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難以筆墨形容的麵孔——短眉桃眼,睫羽纖長,左眼角下有一顆淚痣,皮膚過分蒼白,隻有雙唇淺顯一點粉紅,這張臉很美,且帶著一種讓人形容不出的妖冶。


    但不知是什麽原因,她總覺得麵前的美人不像活著的人,蒼白,透明,漆黑的眸子如一潭死水,渾身沒有一點生的靈氣。


    她順著美人的臉往下看,隻見那纖細的脖頸被針線像縫衣服般密密的縫了一整圈,轉頭的時候,那些線就會把脖頸撐開,露出接縫裏的血肉。


    她嚇得猛的後退,卻見美人站了起來,嘴角微微揚起,對她咯咯的笑著,那笑聲悅耳如銀鈴,但她隻注意到了美人的眼睛,那裏依然如同死水,毫無笑意。


    她掙紮著開始往後跑去,那笑聲卻如同鬼魅一般陰魂不散的跟在她身後,


    這時猛地一聲巨雷打了下來,將她瞬間剝離出這個詭異的夢。


    溫言言搖了搖頭,拉起被子將自己縮成一團。


    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一切?她已經快要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


    她也至今都不理解,為什麽這個紅衣美人偏偏纏上了自己,既然不殺自己,又為什麽要讓自己看見那一幕一幕血腥無比的場景?


    一開始,她還會感覺到恐懼,但漸漸的就開始麻木。她隻要閉上眼睛,能看見的便是一片紅色,不論是美人的裙擺,還是飛舞的蛾子,亦或是燃燒的火焰和噴濺的鮮血,那成了這段日子裏她最熟悉的東西。


    無論如何,今夜也是難眠了。


    溫言言爬了起來,打開床頭的小台燈,夏涼和她的床上都掛著遮光簾,所以溫言言並不擔心光亮會晃到夏涼,隻是今晚睡覺前溫言言忘記拉上遮光簾,偏偏她的床對著窗戶,才會被閃電和雷聲吵醒。


    她打著手機的光小心翼翼的爬下床,從抽屜裏拿出鉛筆和素描本,然後又輕輕爬上床,趴在床頭的燈光下開始回憶夢中那個美人的臉。


    鉛筆摩擦在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音,但始終都淹沒在了窗外的雷聲裏,溫言言很認真的描摹著,那個美人瀑布般的長發,曳地的紅裙,短蛾眉、桃花眼,蝶翼般的睫羽,左眼角的淚痣,唇間一點粉紅以及纖細脖頸上猙獰的縫合線。


    不知不覺得,天快亮了,溫言言停下筆,看著紙上浮現的那個蒼白而安靜的人兒,如她夢裏的那般,分毫無差。於是鬼使神差的,她又在美人脖頸上的縫合傷口處畫上了一隻夢中所見的蛾子,就像那美麗的生靈正輕吻著這個妖冶的人兒。


    溫言言鬆了一口氣,打量了一下畫上的人兒,輕輕合上素描本。


    最後一眼,她並沒有看見,那素白紙間的美人,正對她淡漠的勾著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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