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臨江亭旁的草屋內。


    躺在床上的蘇葉和一旁環抱著手站在一旁的綠衣女童大眼瞪小眼僵持了近一炷香的時間,終於蘇葉首先敗下陣來,揉了揉雙眼無奈道,“看了這麽久,還沒看完嗎?”


    “知道我是誰嗎?”綠衣女童仰起頭叉著腰居高臨下道。


    “萬藥穀穀主。”蘇葉立即套用了剛才宮煜的答案。


    “錯!大錯特錯!”綠衣女童輕哼一聲道,“我乃是妖族的醫仙,醫仙你懂嗎,就是專治各種疑難雜症的。而你作為病人就要好好聽本醫仙的話,不然你就隻有死路一條知道嗎!”


    “我明白,我明白。”蘇葉直接從床上竄到了綠衣女童的身後,邊諂笑邊替綠衣女童揉著肩問道,“就是不知道醫仙大人準備如何救我呢?”


    綠衣女童微微眯著眼,眉眼間有些愜意,開口道,“很簡單,以毒攻毒。”


    蘇葉身體冷不丁一顫,輕咳一聲小心翼翼問道,“那個,你不是醫仙嗎?講究的不應該是對症下藥嗎?”


    綠衣女童聞言翻了翻白眼攤開雙手沒好氣道,“我當然可以對症下藥,關鍵是沒藥啊。我知道一種丹藥可以解你體內火毒,但所需的那四種仙藥皆是別人門派的鎮派之寶,就算想搶我們也打不過啊。”


    “要不然你上門去問問他們願不願意施舍給你。”綠衣女童瞥了一眼蘇葉嗤笑道。


    蘇葉揉了揉眉心,無奈看著綠衣女童問道,“那你口中的以毒攻毒又是什麽?”


    “就是這些!”綠衣女童打了一個響指,草屋內立即多出了各種各樣的奇花異草,有的花外表是紅褐色,長相偏於橢圓形,而其莖株則穿過花蕊,像是一支箭穿心而過。而有的草則長的方方正正,一絲不苟。有的花瓣則幹脆結成了銅錢的模樣,好不奇異。


    一時間,蘇葉待在的這間草廬散發出的藥香幾乎傳到了千裏之外,引得無數大妖注目觀望,隻不過當那些大妖察覺到草廬身後的強大氣息後便紛紛收回了神識,絲毫不敢再打這些靈藥的主意。


    “這是穿心蓮,那是四方草,還有這個是金錢草,還有這個叫做千幻珈藍,那株九尾龍葵花的一片花瓣可以買下你們人族凡間的一座城池……”


    聽著綠衣女童絮絮叨叨地講著,蘇葉的眼眸也不由越睜越大,最後倒吸了一口冷氣看著麵前的奇花異草朝綠衣女童問道,“這些都是給我用的?”


    “廢話!”綠衣女童白了一眼蘇葉鄙夷道,“若是不給你用我拿出來幹嘛,要知道這些珍貴靈藥放在你這破草屋都可以將你這草屋改造成天地間靈氣最為濃鬱的修煉聖地了,每一秒都不知道會釋放多少靈氣,算了,我還是趕緊先收起來吧。”


    “那些靈藥給我用會不會太珍貴了,”蘇葉摸了摸後腦勺憨笑道,“好像有點不值得。”


    “不是有點,是很不值得!”綠衣女童冷哼一聲道,“若非為了青禾姐姐,你這人就算死上一百次我也不會多看一眼。”


    蘇葉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開口朝綠衣女童問道,“陛下對蘇葉的恩情,蘇葉沒齒難忘。”


    綠衣女童聞言不由抬眸打量了蘇葉一會兒,看到其眉眼間異常認真的表情,輕輕摩挲著下巴好奇道,“你難道不知曉青禾姐姐為何要救你?”


    “不知。”


    “嘖嘖,青禾姐姐居然沒告訴你,”綠衣女童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隨後坐在了木床上朝蘇葉開口道,“你不要想太多,青禾姐姐可不是大善人,哦不對,是大善妖。她之所以救你,是因為你在紫月仙宮裏救了她一命而已,一命還一命,所以青禾姐姐不但放著你神海裏的《焚心魔功》不取,而且還要竭盡所能去救你。”


    “你說我在紫月仙宮救了她?”蘇葉微微皺著眉說道,“為何我對此事毫無印象?”


    “你不光對救青禾姐姐一事毫無印象,便是紫月仙宮內所發生的一切你都毫無印象,便是《焚心魔功》如何會印在你腦海裏你也完全不知情,這皆是因為你在紫月仙宮內中那焚心火毒導致這期間的記憶全部被火毒燃燒殆盡。”


    “你說這焚心火毒會燃燒記憶?”蘇葉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不錯,所以你若是想要保留住那些為數不多的記憶,除了將焚心火毒從你身體內剔除,別無他法。”


    “那麽開始吧,”蘇葉沉聲道,“用你剛才所說的以毒攻毒的方法。”


    綠衣女童瞥了一眼眉眼間流露出一絲焦灼的蘇葉,輕笑道,“看來記憶對你來說很重要。”


    蘇葉平靜回答道,“每個人都有不想忘記的寶貴回憶,因為一旦忘記,我們也就不再是我們了。”


    綠衣女童聞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隨後開口道,“待會兒我會將剛才你所見的那些靈藥製作成藥浴,而你則需進入我所製作的藥湯內待上一天一夜,這期間或許會讓你痛苦萬分,甚至會有萬蟲蝕骨的感覺,但無論如何你都必須忍下去,否則所有的一切都會前功盡棄,你能做到嗎?”


    蘇葉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能。”


    “恭喜你通過了第一關,”綠衣女童笑著拍了拍蘇葉的肩膀說道,“若你剛才說不能我就直接把你殺了,畢竟這樣的廢物活著也是在浪費空氣。”


    “……”蘇葉。


    看著皮笑肉不笑的綠衣女童,蘇葉似乎察覺到了隱藏在綠衣女童雙眸下若隱若現的一絲殺意,讓蘇葉下意識對綠衣女童的藥浴升起了警惕之心。


    然而蘇葉緊接著便淡然處之,若是對方真要殺自己,便是不動手自己也隻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可活,根本無需在藥浴中動什麽手腳。


    當然,縱然如此,蘇葉也不想自己就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


    於是蘇葉朝綠衣女童拱手問道,“我還有一事不解,既然是藥浴,何來以毒攻毒?”


    綠衣女童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沒聽過一句話嗎,是藥三分毒。越是大補的藥,其毒性也就越強,所以我便是要利用這些靈藥大雜燴熬出來的毒素來攻你體內的焚心火毒。”


    “可有多大把握?”


    “把握?”綠衣女童嗬嗬一笑道,“隻要引起任何一方毒素的反撲,你的身體便絕對扛不住,所以不成功即是死。至於把握,沒有。我這也是無奈之舉,要知道焚心火毒乃是仙人之毒,若是能輕鬆化解,我何必賠進去這麽多珍稀靈藥。”


    想到這裏,綠衣女童看向蘇葉說道,“不過你死了也好,用你肉身來煉製靈丹妙藥,想來倒是可以挽回不少損失。”


    “……”蘇葉。


    聽到綠衣女童的話,蘇葉又多了一個不想死的理由。


    ——


    “藥浴我弄好了,你收拾一下就準備進去吧。”擼起衣袖的綠衣女童拍了拍手從湯沐殿中走出,看向蘇葉吩咐道,“對了,記得不要把衣物也帶進去。”


    “嗯。”蘇葉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準備推門而入,卻聽見身旁宮煜開口,聲音像是三月春雪,暖寒交替。


    “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蘇葉微微一愣,隨後笑了笑回答道,“與其再這麽渾渾噩噩地活下去,倒不如搏一搏,那日陛下將我扔進溧水中,不正是想要告訴我這些嗎?”


    宮煜微微搖頭輕聲道,“孤把你扔進溧水是因為你身上太臭了。”


    “……”蘇葉。


    氣氛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直到宮煜再次開口道,


    “活下去。”


    蘇葉點了點頭,轉身走進了湯沐殿中。


    緊接著湯沐殿的大門應聲而關,隻留下站在殿外的宮煜與綠衣女童二人。


    “這便是你所說的方法?”宮煜忽然轉過眸子看向綠衣女童問道。


    “青禾姐姐難道也不相信以毒攻毒的法子嗎?”綠衣女童微微一笑道。


    宮煜頓時沉默不語,若是不信,她又何必讓蘇葉進去,她無法確信的是,這個以毒攻毒的法子是否有效。


    然而令宮煜未想到的是,綠衣女童很快接著上句話自顧自地回答道,“其實我也不信,但隻要他信就行了。”


    “你!”宮煜雙眸微冷,她未想到綠衣女童竟會騙她。


    綠衣女童淡淡一笑道,“我早就說過了,焚心火毒乃是仙毒,想要化解不是那麽容易的。不過青禾姐姐可以放心的是,靈兒也並未欺騙你,至少以毒攻毒這種方式是靈兒唯一能想出來的方法了。”


    “他究竟會如何?”


    “運氣好,他體內的焚心火毒或許真會被那些靈藥的毒素相克,最後化解。當然,若是他運氣不好,那些靈藥的毒素與焚心火毒相融,毒上加毒,殞命也隻是在刹那間。”綠衣女童邊整理衣袖邊說道,“隻不過對那個人族修士而言,這一次恐怕是有死無生了。活下來的可能,幾近於無。”


    “你為何要如此做?”宮煜不由冷冷看著綠衣女童問道。


    “青禾姐姐既然下定不了決心,那便由靈兒來替青禾姐姐下這個決心。”綠衣女童輕聲道,“而且靈兒從始至終都將所有的實情告訴了那個人族修士,靈兒並未逼迫他作出選擇,所以青禾姐姐也沒有理由責怪靈兒,不是嗎?”


    然而還未等宮煜繼續開口,便聽到從湯沐殿內傳來的一聲悲鳴。


    而一旁的綠衣女童聽到這聲悲鳴後笑了笑說道,“來了。”


    宮煜緩緩合上眼,靜靜聽著這聲持久不斷的悲鳴,裏麵仿若摻雜了無數蘇葉想拚命忍耐卻奈何根本無法壓抑住的生不如死的劇痛。


    這些劇痛幾近要凝成了實質般,像是一根根鐵釘刺入了聽聞者的耳膜,又像是一雙手重重地壓在了聽聞者的後腦勺,將其拚命地往水池裏摁,直到其五髒六腑都灌滿積水為止。


    此時,宮煜已然無法想象發出這種哀嚎聲的蘇葉到底在經曆著怎樣的痛苦。


    下一刻,一陣疾風便衝開了湯沐殿的殿門,而宮煜的身影也隨之消失不見。


    ——


    “他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宮煜看著躺在水池裏身體已然脹成一個數尺寬皮球的蘇葉麵無表情道。


    悄然出現在宮煜身旁的綠衣女童漫不經心道,“因為他的身體太脆弱了,遠遠容納不了藥湯中的靈氣,更別說其中的藥性了。”


    “這一切原來都在你的計劃之中,”宮煜望向一旁的綠衣女童,聲音漸冷,“自始至終,你都想讓他死。”


    看著態度愈漸愈冷的宮煜,綠衣女童雙眸流露出一抹失望,臉上的笑容也在逐漸消失,一雙眼瞳更是變成了詭異的青黑色。


    “宮煜,你不要忘了,你是妖。區區一個人族修士,當真值得你為其付出如此多的心血嗎?”綠衣女童平靜地看著宮煜,一雙青黑色眼瞳愈加幽暗,“別忘了,你們青狐一族的大仇,若是沒有這《焚心魔功》,你如何能是蜀門的對手?”


    宮煜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麵無表情回答道,“縱使沒有魔功,孤一樣可以報仇。”


    “報仇?”綠衣女童嗤笑一聲,冷冷道,“連龍門洲這四大宗門你都對付不了,更不用說東勝洲那已將整個妖域都蕩平的蜀門。若無《焚心魔功》,再給你萬年你也敵不過人族。”


    氣氛再一次陷入寧靜。


    “孤一直都很相信你。”宮煜突然開口道。


    綠衣女童微微一愣,還未來得及反應,便看見宮煜一掌朝自己揮來,直接將自己拍出了數百裏之外。


    而當綠衣女童再次想進入青禾妖宮時,卻被不知何時升起的防禦法陣阻攔在外,緊接著便聽到宮煜那清冷的嗓音從青禾妖宮內傳來。


    “千年前你曾救孤一命,今日兩清了。”


    “沒有人可以替孤作選擇,便是你也不例外。”


    綠衣女童紅著眼靜靜望著青禾妖宮良久,最後一言不發飄身遠去,回到藥王穀後向整個妖族宣布與妖帝青禾決裂,從此閉關不出。


    而湯沐殿內的宮煜則看著脹成皮球般的蘇葉輕聲道,


    “如今孤欠的,隻有你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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