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牛頭村,顯得有些過分的靜了。


    蘇狂在這條布滿泥濘的道路之上,走著,思考著,擔憂著。


    姐姐已經病了,而這種病雖然是因為這場雨,卻真真是因為餓,她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


    人在極端的悲傷之下,總會爆發前所未有的能量,而蘇罪的死,便是如此。


    蘇雪本來透支了身體內的力量,如今她親眼看到弟弟死而複生,心中的那一股濃鬱至極的傷也算是全數愈合。


    但是身體的疲累卻是切切實實的。


    如今要想救她,食物是必須要想辦法討來的。


    可是討,又需要怎麽討?


    蘇雪已經兩天都沒有去錢大戶家幹活,想要到錢大戶家弄來吃食,難度不可謂不小。


    而這一點,蘇狂憑著蘇罪的記憶卻是深了於心。


    牛頭村本就隻有幾十戶人家,想要從這些本就度日維艱的人身上討來點吃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還得從這錢大戶家入手。


    錢大戶,本不是錢大戶,而是錢屠戶。


    能夠養得起豬這種動物的人家,在牛頭村隻有這一戶人家。


    錢屠戶對屠戶這兩個字甚是不喜,送出了好幾頭肥豬到了府衙,這才有了大戶的名號。


    他雖然有些肉痛,心裏著實是歡喜的。


    在他眼裏,大戶與屠戶,前者比後者,高端了太多太多。


    蘇狂在潮濕的地麵上一步一步地走著,他那破舊的草鞋,此時已經被泥水包圍,看上去就像是赤腳一般。


    他似乎毫不在意,眼神之中思索的意味更甚。


    究竟如何,才能討些肉食?


    而在他思考的這段時間裏,距離錢大戶的家也越來越近。


    路途本就是有限的,一步接著一步,總歸是要走完的。


    餓,不僅是蘇雪,他......也是。


    他不喜歡自己身體內自主產生的對食物的渴求,因為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了這種滋味。


    房子之間有了比較之後,才能看得出來差別。


    錢大戶的確配的上大戶這個稱號,平地之上赫然坐落著一座高大的房屋,足有百平,與其餘所有的房屋不同,上麵足足蓋有幾百塊瓦礫,在一群幹草堆疊的房屋之中,顯得富麗堂皇。


    一個屠戶,裏麵卻是一頭豬也沒有,傳來隱隱的女子說笑聲,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


    王選遠遠地就聞到一股豬的臊味,這種味道,著實已經深入了骨髓之中。


    偏偏卻是一頭豬也見不到,也是奇了怪了。


    這也很容易理解,錢大戶有豬,卻不養豬,他將這些事情留給貧農去做,自己在家裏玩樂就夠了。


    這個世界,有錢人一旦有了錢,便會越來越多。


    即便他自己懶散,但是想要以錢賺錢,著實是輕鬆不過。


    但是這豬的臊味為什麽這麽刺鼻呢?


    門是虛掩著的,王選隻一推就進去了。


    一個穿著錦衣綢緞的胖子坐在一張椅子之上,四周圍繞著三個濃妝豔抹的女子,蘇狂一眼就看了出來,分別是村子裏的張寡婦、李寡婦、孫寡婦。


    這三個寡婦在牛頭村也是遠近聞名的,四個人也算是臭味相投,糾纏在一起,看上去著實是很享受。


    他們,甚至沒有發現蘇狂一直在旁邊看著。


    蘇狂其實本身是不想看的,他這一雙眼睛即便是刀尖刺來,也不會波動半分。但就是在這裏,他竟然萌生了退意。


    對於蘇狂來說,這倒是第二遭。


    而第一次,是他遇到她的時候,他不敢看,因為心中的那一份悸動。


    而這一次,他不想看,卻是因為這幾個人著實是有些惡心了。


    分明肥胖,卻要穿著細瘦的衣裳,動作幅度有大,真真是黑肉白肉縱橫交錯,讓人目不暇接。


    “錢大戶。”


    蘇狂輕輕地說了一聲,而就是這一聲,將本來沉浸在人間至樂的錢大戶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他立馬坐定,將身上的那三坨肥肉推到了一邊,動作委實流暢自然,讓蘇狂不禁高看了他幾分。


    原來這錢大戶,是練過的。


    隻是這審美,不敢恭維。


    三個寡婦皆是嗔怪了一聲,著實將錢大戶叫得渾身都酥軟了,他定了定神,居高臨下地看著蘇狂,臉色陰沉如水。


    “你看到了?”


    蘇狂對錢大戶已經有了殺意,但是卻不露痕跡。


    他知道在什麽時候才能殺掉一個人,又是在什麽時候定是自尋死路。


    不因為其它,隻是因為,他這一輩子殺過的人、弑過的神,委實太多。


    “沒有,隻是覺得錢大戶家養的豬很肥而已。”


    錢大戶點了點頭,卻聽不出蘇狂是在諷刺他。


    這智商,也是沒誰了。


    而這種人,蘇狂自然有辦法治他。


    “你姐姐這兩天是怎麽了,沒見到她,是不是不想幹了?”錢大戶有些不悅,一來是因為蘇狂壞了他的好事,二來就是這免費的勞動力罷工了。


    “沒有勞作便沒有飯吃,這點我們還是懂的,隻是姐姐現在病了,我來代替她。”


    蘇狂看著錢大戶的眼睛說道。


    錢大戶隻覺得自己被一把劍盯住了,這種感覺讓他很不好受,而他不好受,最直接影響的自然是蘇狂。


    “那你就代替你姐姐工作吧,今天下雨了,正好把這地上掃一掃,把柴房裏的木頭扛出來曬一曬。”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掃了掃地麵上殘留的血跡,覺得礙眼至極。


    “這裏的血跡我不想再看到,你也一並收拾了。”


    蘇狂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跳變慢了,而當他心跳變慢的時候,就是他產生殺意的時候。


    他有一個癖病,那便是如果不把想殺的對象殺掉的話,心跳就會一直變慢,直到沒有了心跳。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他在心裏暗道。


    所以他的劍也是必殺之劍,狂劍君這個稱號也是如此由來。


    地上的血是姐姐的血,那嵌入了泥土裏的血液,完全是為了他而流。


    而他,現在要將這些東西擦掉,本身就是一件不情願的事情。


    他若是不情願去做,天上地下,沒人能夠勉強的了他。


    錢大戶似又想到了什麽,回過頭來,笑著說道。


    “擦得幹淨了,我給你一塊肉。”


    三個寡婦一聽此言,眼睛之中都放出了光,隻恨自己沒有這個好差事,眼睛通紅,羨慕的看著蘇狂。


    蘇狂感受著自己心跳變慢,血液卻幾乎沸騰了起來。


    隻需三天,他的心跳就會完全停止,到時候,他......就會死。


    換而言之,錢大戶,距離死亡,隻剩下了三天。


    出奇的沒有違逆,他走向了屋子的角落,那裏有著一塊灰褐色的抹布,還有一根棍尾尖利的掃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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