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與刺鼻的氣味將昏迷者的神誌逐漸喚醒。


    頭部與喉嚨同時傳來尖銳的刺痛感,令少女的意識如墜冰窟,激靈靈地徹底清醒了過來。


    昏迷前感受到的敵意尚在心中盤旋,小夜本能地沒有睜眼,依舊維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而波導之力已經悄聲無息地向外蔓延。


    下一刻,小夜便發現周圍的能量環境十分混亂,波導的視野隻照亮了半徑兩三米的範圍,再向遠則是一片混沌——顯然,這附近被設置了反探測裝置。


    不遠處有人聲傳來,帶著重重疊疊的回音傳入小夜耳中。


    “那位衛兵隊長大人今天安分得很嘛。剛來‘做客’的時候還擺出副了不起的樣子,現在慫得倒是挺快。”一人譏笑著說。


    “哪兒啊,煩死人了。”另一人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鬧騰得我們實在受不了,幹脆給了他一針,少說也得睡個一天一夜才能醒,省得添亂。”


    “哈?那可真沒意思。”


    “昨天差點被他逃出去,我們也是以防萬一……”


    聲音漸漸遠去。確認身邊再無動靜後,小夜緩緩睜開眼。


    視線所及之處一片昏暗,隻有門的縫隙中透出一絲光亮,隻勉勉強強將周圍照出個輪廓。


    周圍的石壁顯示著這裏似乎是一處山洞。狹小的出口處鑲嵌著厚重鐵門,隻有觸及不到的高處才開了個以柵欄分隔的小窗,令遇險者意識到這裏似乎是處古舊的監牢。


    小夜試探著動了動手腳,又不得不停下。


    她的雙手雙腳被鋼索粗暴地捆緊,在腕部勒出幾道血痕,似乎無法靠蠻力掙脫。腰間的精靈球已經統統不知所蹤,脖子上似乎也被套著什麽,靈敏度直線下降的波導之力隻能判斷出那是個類似於頸環的電子設備。


    之前與她同行的火焰之民少年趴倒在一旁,同樣被五花大綁,還在昏睡不醒。仔細看去,他的脖子上同樣被套了個漆黑的頸環。


    小夜用力搖搖頭,試圖將精神攻擊帶來的眩暈感驅散。趁著門外無人,她低聲呼喚難友的名字,沒過多久,陽羽也悠悠轉醒。


    少年昏迷前還惦記著靖睦的狀況,本能地想要一躍而起,不慎扯到捆著手腕的鋼索,頓時疼得倒吸了口涼氣,倒是也加速了清醒的過程。


    “這裏是……”陽羽愕然地四處打量。


    “可能是風賊的大本營——我剛才聽到口音和風賊一模一樣的人在講話。”小夜的白衣上沾滿灰塵,連臉頰也粘上了沙粒,但她的神情依舊平靜得過分,令聽話者的情緒無形中安穩了不少,“沒事吧?”


    “嗯,我沒受傷——啊……”


    陽羽像是想要展示自己完好無損以讓朋友放心,一時忘記了腳腕也被鋼索捆著,頓時起身失敗滾了一身灰。小夜忙不迭地蹦過去擋在岩壁前,以免陽羽一頭撞上石塊。


    片刻後,兩人勉勉強強地倚靠著岩石坐起身。小夜開門見山地說道,“他們的目標似乎是靖睦先生,我們兩個應該是碰巧目擊了現場才被抓來的。”


    陽羽愣了愣,麵上立刻湧現出了憂色,“靖睦叔叔他怎麽樣了?”


    小夜搖搖頭,“應該生命無憂。他們給靖睦先生注射了催眠藥物,暫時沒有要傷他性命的意思。”


    兩人默契地壓低聲音,簡單地交流了已知情報。


    聯係到傍晚靖睦匆匆走過時的臉色,小夜和陽羽都猜測他或許察覺到了什麽線索,正想要去向族長報告。因此,敵人才會在一個不算太安全的時間點出手將他擊倒,而偶然看到這一幕的兩個小孩也跟著倒了黴。


    陰暗的監牢裏幾乎空無一物,連當下時間都無法判斷,也不知兩人已經從烈焰穀“失蹤”了多久。不光是精靈球,陽羽的手機也已經被搜走——倒是令小夜開始慶幸自己出門時沒把手機帶在身上,不然又是一筆巨款的損失。


    難以見光的山洞通常比較涼爽,這裏的空氣卻截然相反,令人燥熱難耐。身為火焰之民的陽羽不太怕熱,暫時沒有覺得不適,而沒有抗熱天賦的小夜已經感覺到汗水浸透了衣衫,要是在這裏再躺個一天,說不定就要變成脫水的海螺了。


    再加上不斷傳入鼻中的刺激性氣味,兩人都隱約猜到了某些東西。


    毫無疑問,他們正處於阿蘇山的火山口附近。


    “繼續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小夜直起身。


    趴在門縫前留意了許久外麵的動靜後,她和陽羽都能確定附近沒有人活動。牢中也沒有監控攝像頭的痕跡——據陽羽所說,這種“貧窮”的作風倒是完全符合風賊的慣有形象。


    “我們試著逃出去吧。”小夜輕聲道。


    “我讚成。但是這個怎麽辦?”陽羽別扭地偏偏頭,示意捆著兩人手腳的鋼索。


    “我來幫你切斷。”


    小夜以立定跳遠式的移動方法靠近陽羽,束縛在背後的雙手指尖開始滲透出晶藍的光點。


    然而,利刃尚未成型,黑漆漆的頸環突然警鈴大作,刺耳的巨聲幾乎要將空氣攪碎。下一刻,耀眼的電光從其中迸發出來,裹挾著足以殺死一個人類的灼熱能量,將波導使者的全身完全籠罩其中。


    “小夜!”


    陽羽大驚失色,下意識地想要撲過去。承受著強電擊的人沒有立刻倒下,竟搖搖欲墜地後退了半步,“別過來!”


    理智險險地拉拽著紅發少年在最後關頭停下腳步。他眼睜睜看著友人跪倒在地,而電流不依不饒地繼續閃爍,許久才逐漸平息。


    焦糊的氣味蓋過了硫磺。脖頸原本白皙的皮膚被刻上觸目驚心的焦痕,鮮血絲縷滲出,沾濕了頸環。


    陽羽似乎想要扶朋友一把,手腳又被鋼索捆束,一時竟手足無措。他張了張嘴,在發出聲音前,先行聽到了來自門外的腳步聲。


    少年臉色一變,立刻蹦跳著將小夜擋在身後。


    鐵門被砰地踹開,重重地撞在岩壁上,引得碎石沙土撲簌簌地落下。一個身披鬥篷,蒙著半張臉的風賊大搖大擺地走進陰暗的監牢,怪聲怪氣地抬高了音調,“哎喲喲喲喲?聽見警報聲過來一看,還因為發生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了呢,原來是我們的‘客人’不老實想胡來啊?”


    來人反手鎖緊了門,慢吞吞地踱步走近。見到火焰之民的少年那副渾身上下寫滿了戒備,幾乎緊張到戰栗的樣子,風賊愉悅地笑了起來。


    “睡得還舒服嗎,‘客人’?”蒙麵的賊人一伸手將陽羽推得坐倒在地,“要怪就怪你們自己倒黴吧,誰讓你們倆非要在我們抓人的時候在旁邊晃呢。”


    他停下腳步,打量著兩個落難的小孩。充滿惡意的目光幾乎沒有在小夜身上停留,而是圍著陽羽繞個不停。


    “火原跟鳴上?天知道你們是怎麽混到一起的……嘿,管它呢。”


    風賊一伸手,拎著陽羽的領子,將其硬是拖拽了起來。


    “火焰之民的小崽子,你們高高在上地侮辱我們的兄弟的時候,想沒想過風水輪流轉?”


    火焰之民與風賊的恩怨積年累月,早已不可調和。陽羽意識到自己被當做了發泄怨恨的對象,窒息感和恐懼還沒來得及抵達到大腦,一道聲音突兀地從旁邊傳來。


    “所謂風賊也不過如此嘛。”


    陽羽一怔,感覺到抓著自己衣領的那隻手猛然用力,發出“哢吧”的響聲。


    “你說什麽?”蒙麵的賊人目光陰沉沉地扭過頭。


    少年隱約意識到友人想要做什麽,慌慌張張地轉身看去。


    視野中的紫發少女微微揚起下巴,笑容不似平常那般溫和。她的麵色煞白,因強電擊的劇痛而生出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神態卻絲毫不顯得弱勢。上揚的語調中帶著挑釁色彩,滿是刀劍出鞘般的鋒銳感。


    她看起來是那樣的陌生,幾乎像換了個靈魂。


    “聽說你們能和姓火原的打得不可開交,還以為是什麽能入眼的人物。結果隻是群藏頭露尾、隻敢對沒有行動力的小鬼發泄怒火的鼠輩?”


    那雙紫色的眼睛裏閃著冰冷的光,“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話音未落,風賊一把掐住說話者的下巴,令其無法發聲。


    “閉嘴!”賊人滿腔憤恨地吐出一串咒罵。


    紫發的少女微微眯起眼睛。然而,在她打算按照計劃進行下一步動作時,風賊像是發現了什麽一般突然鬆開了手。


    “我還以為你們這群自詡‘傭兵界的王牌’的家夥有多了不起呢。”蒙麵的賊人語氣又變得從容了起來,“就算你們把自己吹成人形發電機,這不也還是和我們普通人一樣怕電麽?”


    他滿懷惡意地用手指敲了敲頸環。猙獰的灼傷痕跡顯露無疑,有血絲順著頸側流下,染紅了潔白的運動服。


    風賊慢慢將手伸向少女受傷的脖頸。在陽羽已經打算不管不顧地撞過去前,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含糊不清的呼喊聲。


    小夜隱約聽到了類似於“上級審查”之類的字眼。麵前的風賊動作停頓了一會,罵罵咧咧地起身走出監牢,反手砰地摔上門。


    落鎖聲之後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直到門外再無動靜,陽羽才停止屏息,跌跌撞撞地跳到友人身邊,“小夜,你沒事吧??”


    慘遭電擊的人看起來還不如旁觀者更在乎這件事,不以為意地搖搖頭,“我猜這個頸環是用來限製能力者的,檢測到明顯的能量波動後就會放出電擊——幸好你不是能力者。”


    “這才沒有什麽可‘幸好’的。”陽羽的眉頭快要皺得能夾住一打試卷了,“你怎麽能那樣做……風賊的脾氣都很差勁,你激怒他可能會被狠狠折磨的。”


    陽羽當然看得出小夜一反常態的表現是因為什麽。隻是使用過激言語吸引風賊的注意力實在太過危險,一旦對方怒極傷人,手腳被捆住的兩人根本無法反抗。


    “結果是好的就沒問題啦。”小夜將此事一言帶過,隨後露出一絲忐忑的表情,“那個風賊剛才好像把我當成了鳴上族人,所以我順著他的話說了幾句,其實根本不了解鳴上是個怎樣的家族……有沒有很ooc?”


    紅發的少年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歎了口氣,“我也沒有和他們接觸過。不過,據說鳴上家人大多都很狂妄,可能和你剛才的表現差不多吧。”


    “那就好。”小夜放心地點點頭,“說起來——陽羽,你剛才有聽清外麵的人說了什麽嗎?”


    “算是聽清了?”陽羽回答道,“有人在喊‘上級來檢查工作,要求全員在入口集合’。”


    上級……?


    如果這裏沒有被安裝探測幹擾裝置的話,小夜覺得這說不定是個了解敵方真麵目的好機會。可惜波導探測失靈得徹底,兩人也被關在昏暗的地牢裏無法脫身,簡單地商量一番後決定隻留心關注外麵的情況,暫時不輕舉妄動。


    十幾分鍾後,有交談聲從遠處朦朦朧朧地傳來。


    小夜和陽羽對視一眼,都提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


    聲音越來越近,話語的內容也逐漸清晰。以小夜的聽力都清楚地捕捉到了對話的最後一句。


    “不要圍在這裏,很礙眼。離遠點。”


    發令者的嗓音冷硬,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與風賊濃重的口音不同,字正腔圓的發音更像是來自關都地區的人。


    稀稀落落的回應響起,腳步聲隨即行遠,隻有發令者不緊不慢地踱步繼續走向地下洞穴的深處。


    正當小夜猜測說話者是否就是那位“上級”時,腳步聲在監牢的門口停下了。牢中的兩人一怔,不約而同地低下頭,放輕了呼吸。


    厚重的鐵門被推開。光亮順著門洞照射進來,映出了角落倚靠著牆壁、似乎還在昏睡的孩子的模樣。


    小夜垂著頭,隻能看到一雙皮鞋在黑袍下時隱時現,緩緩靠近了她。


    想到剛才這位領導嫌棄“嘍囉們”礙眼而將之驅散,小夜心中驀地浮現出一個大膽的計劃。


    皮鞋在小夜身前不遠處停下,一隻蒼白的手從黑袍下探出。


    下一刻,晶藍的波動毫無預兆地從“昏睡者”周身綻放開來,與之相隨的是耀眼的電光。波導的使者仿佛完全感覺不到電擊帶來的劇痛,束縛手腳的鋼索被瞬間撕裂,左手狠狠扣住了黑袍人探出的手腕。


    電流無法區分敵我,歇斯底裏地向相連的兩人傾瀉能量。脖頸處傳來的灼痛狠狠刺入血管內部,反而催生出一種詭異的冰冷錯覺。


    在“上級”的動作因電擊而僵住的刹那,晶藍利刃在少女的掌心浮現,如雷霆般狠狠刺向黑袍。


    仿佛想要反抗一般,黑袍人飛快地揚起另一隻手,搶在利刃之前後發先至——


    手指觸及少女的臉頰時,卻是個近乎於溫柔的力度。


    晶藍的光刃轟然碎裂。波導使者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愕然。


    當距離拉近至此時,波導的探測是能夠鎖定目標的——而晶藍色視野下所看到的“氣息”分明來自一個曾經相處甚歡的、熟悉的人。


    一秒鍾後,清淺的白光取代了晶藍與雷電。小夜聽到頸環發出“哢”的輕響,無聲無息地啞了火。


    那隻手輕輕地撫上落難者的臉龐,仿佛生怕觸痛了對方一般。指尖流竄的光點沒入體內,不可思議地平息了全身各處傳來的劇痛。


    少女微微睜大眼睛,對上了黑袍下流轉著光華的琥珀色雙眸。


    然後,她看見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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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紫發的少女微微眯起眼睛。然而,在她打算按照計劃進行下一步動作時,風賊像是發現了什麽一般突然鬆開了手。


    風賊:(冷汗)冥冥中有一種預感告訴我,如果再不放手,我就要被電了……


    慘遭迎麵暴揍的黑袍人:(冷汗)你不光會被電,還會被刀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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