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焰散去時,發出歡呼的年輕人們同時向被卡住脖子般消聲。夜色下的訓練家廣場瞬間變得無比寂靜,隻有冰之怪獸觸手扭動的咯咯聲依舊在作響。


    此刻,原本走在附近的人們早已躲藏進大大小小的房屋店鋪中,透過門窗的玻璃謹慎地向外觀望,隻有零星幾個膽子大的家夥藏身在樹叢灌木後,隻露出正在運作中的手機攝像頭。目光所及之處空無一人,原本站立在房頂上的人也一晃就沒了影——怪物抖動著觸手晃了晃,仿佛丟失了目標,一時不知該做什麽。


    但安靜僅僅持續了幾秒鍾。巨型蜘蛛的尖刺仿佛發癲一般彈出,狠狠刺入寶可夢中心的大門,將玻璃擊得粉碎。飛濺的碎屑遍地都是,反射著月色慘白的冷光,如同殘雪般冰寒。


    發狂的怪物胡亂毀壞廣場上的一切,但見到它沒有往房屋裏捅幾下的意思,躲藏在室內的人們反而鬆了口氣。


    小夜將身形隱沒在建築之間的狹縫,無聲地凝視著怪物在月下瘋狂的舞蹈。它掀翻長椅,砍倒路燈,將路邊的花壇攪得泥土飛濺,緊接著又將觸手刺向緊鄰寶可夢中心的藥屋的牌匾——


    廣場另一端,和阿隆一起躲在服裝店中的誌村透過窗戶看到這一幕,麵色突然變了。


    他猛地推開窗,喊聲尚未傳到戰場,便被轟然而起的聲響所吞沒——就像他預感到的那樣,炮彈般的岩石激射而出,擊中了蜘蛛的觸手。


    怪物的動作頓了頓。它在令人牙酸的咯咯聲中將身軀扭成一個詭異的形狀,仿佛正在轉過身,注視著敢於攻擊它的寶可夢。


    這座小鎮的訓練家都很熟悉那隻總是呆立在藥屋旁、方向感似乎不太好的朝北鼻。但沒有人想到它會在這種節骨眼上突然出手——岩石寶可夢的神情依舊是凝固的,像祈禱一般地垂著目,接連發出的岩石爆擊卻裹挾著濃烈的怒火,不由分說地往怪物身上砸去。


    撞擊聲連綿著刺痛了耳膜。巨大的力道令作為炮彈的岩石在擊中目標後粉身碎骨,而堅冰卻隻被砸出幾個凹陷的坑洞,連裂紋都淺得難以察覺。即便如此,怪物依舊被激怒了——巨型蜘蛛猛地揚起最尖銳的那根的觸手,冰塊摩擦出令人難以忍耐的尖嘯聲。岩石炮彈的攻勢被輕易衝散,觸手在呼嘯的風中突刺,迎頭撞上了碧綠色的光幕。


    躲藏在附近的訓練家們早已惶然起來。有人下意識地想要衝出房間,又被還算冷靜的友人一把按住。在交鋒尚未開始時,所有人都已經預料到了結果——不過短短片刻,守住凝成的光幕像脆弱的玻璃一樣破碎,而觸手來勢不減,眼看就要碰觸到朝北鼻沉重的身軀。


    “叮——”


    淩空降下的白影如光如電,在這一瞬幾乎劃破夜色,也映亮了朝北鼻的視野。


    那道雪白的光帶穿透堅冰,將觸手的尖端狠狠釘在了地上——直到此刻,才有人看清那是一把農用的鐮刀,時常放置在藥屋旁的種植園地的一角。重力加速度令持刀者的去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持,連木質的刀柄都在手中斷裂開來,由此爆發出的力量才將那堅硬的冰棱徑直鑿穿。


    小夜無暇顧忌被震得生疼的雙手,步伐一轉擋在朝北鼻麵前,寒潭般的眸色中映出了一絲初現的綠芒。


    “魔法葉!”


    飛葉的旋風平地而起,密密麻麻地將冰之怪物裹挾在其中。力量不足的魔法葉隻能在堅冰表麵劃出細密的痕跡,無法撼動其筋骨,但紛亂的光影與聲響足以起到擾亂作用。


    在森林蜥蜴牽製敵人的短暫時間裏,小夜不進反退,轉身奔向藥屋的大門。


    雕塑般的岩石寶可夢維持著施展守住的動作,仿佛還沒有回過神來。下一刻,它察覺到自己突然被那個從天而降的人類托舉了起來。


    朝北鼻的體重足有近百公斤,但那雙閃著藍色微光的手卻意外地有力。人類步伐不停地撞開門,一路衝入藥屋之中。


    岩石寶可夢正欲掙紮,便聽到了人類少女的聲音——她的語氣遠不像動作那般急迫,溫和而滿含安撫。


    “別擔心——我會保護好這座藥屋的。”


    朝北鼻的動作停滯了。


    它任由自己被輕輕放在古舊的木地板上。做完這一切後,人類一刻不停地離去,逐漸閉合的門將火光與聲響都隔絕在另一端,隻餘寂靜而深沉的黑暗。


    小夜脫離戰場的時間不過十幾秒,場上的情景已經完全改變。


    短暫的交手已經將發狂的蜘蛛怪物的力量展現無疑——冰棱觸手的刺擊速度與力量兼備,攻擊能力淩駕於小夜的任何一隻寶可夢之上,正麵對抗幾乎毫無勝算。而寒冰凝成的軀體堅硬到不可思議,火焰無法令之融化,鐮刀造成的小小創口也已經消失不見。以森林蜥蜴的能力幾乎無法對它造成傷害,也隻有暴鯉龍這樣的大塊頭才有將其擊碎的可能。


    冷氣被毫無章法地大範圍釋放,森林蜥蜴的雙腳結了一層寒霜,奔跑速度大打折扣,全靠魔法葉的掩護才沒有被冰棱掃中。盡管如此,戰況也已經捉襟見肘。


    ——但這並不是一場“殲滅強大敵人”的戰鬥。


    小夜清晰地記得,一切的源頭隻是一隻陷入了沉眠的、小小的迷唇娃。那是新人訓練家阿隆最初的夥伴,即使受到某種未知的影響暴走起來,也絕不該強大到這個地步。


    紫發的訓練家向森林蜥蜴打了個手勢。魔法葉的風暴短暫地露出一絲空隙,小夜借機而動,身形瞬間切入其中。


    飛葉的屏障在保護森林蜥蜴的同時,也將周圍人的視線徹底阻斷。再無顧忌的晶藍閃電在腳底爆發,載著少女如疾風般閃轉騰挪,幾乎瞬間便繞開冰棱的突刺,到達了怪物的背後。


    包裹著迷唇娃的堅硬冰核還在閃著光,但那光輝已經比最初微弱了太多——隻要目睹這一幕,任何人都能理解這意味著什麽。


    小夜瞬間便有了決斷。


    冰棱中的一半已經調轉方向,不再瞄準風暴外的森林蜥蜴,轉而不依不饒地追逐著敢於貼近它的人類,整個軀體被觸手拖拽得愈發扭曲猙獰。而年輕的訓練家踩踏著雷光飛速移動,紅白球旋轉著被拋向上空。


    “電磁波——精神強念!”


    肩頭的皮丘釋放出了足以令卡比獸麻痹的強勁電流。它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了,巨大的怪物根本沒有回避的餘地便被當頭擊中,抖動著停止了動作。


    而第二個指令的接收者——鬼斯通精準地抓住了這來之不易的機會。精神力量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在其難以發力的短暫瞬間猛然爆發,將蜘蛛形態的怪物整個掀翻了過去!


    寒冰凝成的軀體轟然倒地,“八腳朝天”的姿勢令它的“腹部”——包裹著迷唇娃的核心徹底暴露了出來。寶可夢的身形在剔透的冰中依稀可見,它雙眼緊閉,周身滲出的彩光正閃爍不定。


    小夜沒有拿出暴鯉龍的精靈球。她如風般向前衝刺,環繞著藍光的右手毫不猶豫地貼在了刺骨的冰麵上。


    在這一瞬間,理性取代了一切情感活動,將大腦的計算力運轉到極限。無形的波紋裹挾著寒冰,迅速與之同調、同化——伴隨著耀眼綻放的藍光,頻率一致的震動在堅冰內部激蕩回旋,終於化為將之摧毀的巨大力量。


    爆炸聲起,冰霧升騰。森林蜥蜴察覺到了情況的變化,操控著魔法葉的風暴漸漸平息,顯露出了風眼內部的模樣。


    似乎有一縷與月同色的白光在破碎的冰雪之間閃過,又立刻收斂無蹤,快得仿佛錯覺一般。再定睛看去,那巨大的蜘蛛怪物已經徹底消失在碎冰裏。


    不祥的彩光熄滅無蹤。紫發的訓練家抱著昏迷不醒的迷唇娃,一步步從霜霧中走出。


    片刻的寂靜過後,歡呼聲填滿了整個訓練家廣場。


    在警車匆匆趕來之前,焦急的阿隆帶著迷唇娃直衝寶可夢中心。


    這一通轟轟烈烈的亂鬥攪得阿隆大腦一片混沌,光是想想剛才冰蜘蛛暴走的力量全部來自小小的迷唇娃,便擔心得幾乎要落淚。差點被卷進危險中的南國少年少女們絲毫沒有埋怨他的意思,跟著一起真情實感地提心吊膽,把寶可夢中心前台擠了個水泄不通。


    好在檢查結果比阿隆想象中要樂觀不少——迷唇娃確實元氣大傷,體力透支,但還不至於危及性命,隻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恢複如初。


    少年這才稍微鬆了口氣。他悄悄擦了擦眼角,不再去想自己剛才鬼哭狼嚎的樣子是不是很丟人,轉而去抓著小夜真誠地表達起了自己的感謝之意。其篇幅之長、用詞之熱情把關都人小夜講得連連發愣,連皮丘都夾起了耳朵。


    按照南國訓練家的習慣,在這種出現意外事故,有人挺身而出解決難題的事件發生後,是必須要開個party慶祝一番的。不過,在他們鬧騰起來之前,接到報警電話的警察們先一步趕來,目睹現場的狼藉後立刻嚴肅得仿佛要當街揍人,在一片哀嚎聲中毫不留情地帶走了主要當事者們。


    在這次突如其來的混亂中,有逃跑較慢的人被冰棱劃傷,廣場的設施乃至店鋪都有損壞之處,已經算得上是相當嚴重的事故。迷唇娃的主人阿隆險些因監管寶可夢不力而被刑事拘留——好在警察們並不衝動,查看了好幾個在場者拍下的視頻,又聽過阿隆和小夜各自的證言後,決定在調查清楚事情真相前暫不考慮處罰問題。


    被迫引發了一係列亂事的阿隆隻感到十分混亂和茫然。從在白浪河畔突然墜入暴風雪開始,到迷唇娃發狂大鬧,他完全搞不清在自己最初的夥伴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而這一連串雲裏霧裏的解釋也搞得警察們麵麵相覷,將信將疑——直到喬伊小姐來到警察局,向他們提供了一條情報。


    在金屬椅子上並排而坐的小夜和阿隆不敢隨便靠近,隻隱約聽到喬伊小姐似乎提到了“風雪山”“冰見”之類的字眼,直令人摸不到頭腦——按照阿隆的說法,那陣詭異的暴風雪確實出現在風雪山上沒錯,但這件事和冰見家族又有什麽關係呢?


    警察的問詢花費了不少時間,直到深夜才將將結束。


    “哇,總算結束了。”阿隆長長地歎了口氣,麵上依舊留有幾分心有餘悸,“其實就算罰我我也認了,畢竟是我的寶可夢惹了這麽大的禍……謝啦小夜,要不是有你,事情還不知道會變得多糟糕。”


    “舉手之勞而已啦。”


    “這哪裏算是舉手之勞……呃,還是說你們關都人都覺得這隻是小菜一碟?”


    “……也不是這個意思。”


    兩人談笑著從警察局中走出。小夜仰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甚至覺得這樣的情景有些熟悉。


    雖然沒有細數過,但總覺得大打一架之後在警察局接受問詢,描述敵人的特征講到口幹舌燥的次數有點太多了……


    “哎,快看,我們鎮上新聞了!”


    阿隆驚奇地將手機屏幕上的畫麵展示給小夜看——gt論壇上,橘子群島夜間新聞的版塊果然已經出現了熟悉的地名。


    兩人好奇地點開名為【震驚!白浪鎮大肆搞破壞的邪惡冰係寶可夢的正體曝光!!】的新聞標題。視頻隻有一小段,但巨大的冰蜘蛛與白衣訓練家交手的情景被錄得清清楚楚,完全可以看出戰鬥之激烈。


    小夜望著視頻中的火花飛濺的畫麵,陷入了沉思。


    雖然夜晚的錄像並不清晰,雖然出於隱私考慮,視頻發布者給其中出現的每個人的麵部都打了馬賽克,但是……


    過去的一次次教訓齊齊湧上心頭,令她意識到再不做點什麽,可能就要大事不妙了。


    小夜沉默著拿出手機,打開了[拂曉四元老]群聊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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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小夜仰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甚至覺得這樣的情景有些熟悉。


    雖然沒有細數過,但總覺得大打一架之後在警察局接受問詢,描述敵人的特征講到口幹舌燥的次數有點太多了……


    拂曉四元老的其他成員:我們也覺得在新聞上看到你的次數有點太多了。(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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