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不易站起身子,在房間中負手來回踱步,沉吟半晌,回頭看向張小凡,道:“你先起來罷。”


    張小凡低聲應了一聲,站了起來,但仍然低垂著頭,站在一旁。


    “但就算如此,那法寶與你有血氣相連,是血煉之物……”


    張小凡訝道:“師父,什麽是血煉之物?”


    田不易怔了一下,隨即不耐煩地道:“不知道就算了,我問你你聽好就是。”


    張小凡立刻低頭,低聲道:“是。”


    田不易看著他,道:“就算那黑棒乃是不世出的異寶,但不管怎樣你也要至少修煉到太極玄清道玉清境第四層境界才能驅用……”


    張小凡臉色一變。


    田不易緩緩地道:“當日在通天峰上,我就問過你,今日我再問你一次,究竟是誰私傳法訣於你的?”


    張小凡身子一震,他知道自己此時為了這不知名的黑棒已然有了大麻煩,若再加上私自修習法訣之事,隻怕等待自己的懲罰更是無法想像。


    隻是此刻,他眼前卻仿佛飄過了田靈兒的樣子:少年時帶著自己上山砍竹的身影,雨夜裏孤燈旁溫柔的容顏,還有往日裏大竹峰頭的笑罵奔跑,就連那飄在記憶中她身體的淡淡幽香,此刻竟也這般清晰。


    一點一滴,浮上心頭!


    他再一次跪了下去,重重地叩頭,卻再沒有說一個字。


    他俯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傷後初愈有些消瘦的身子有了一分堅強,看起來卻似帶著一分淒涼。


    田不易深深地看著他,半晌,忽然長出了一口氣,道:“你起來吧!隨我到通天峰去,至於你有沒有命回來,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


    白雲深處,仙氣繚繞,一切都平靜祥和的如人們夢想中的仙境一般。


    青雲山,通天峰,玉清殿。


    青雲門七脈首座盡在此處,目光都看著跪在堂下的那個少年。


    道玄真人望著跪在那裏的張小凡,腦海中不由得又浮現出五年前那三個被帶上山的小孩的身影,白雲蒼狗,世事流轉,仿佛一轉眼間,他們便已長大成人。


    更重要的是,三人居然都有了不俗的道行,林驚羽本就被看重,五年來突飛猛進,君問心更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七脈會武一舉奪冠,傲視青雲門年輕一輩,當年對他不屑的幾位首座到現在想來還後悔不迭,當年若是念頭轉一下,收下他該多好…


    最後,就是這張小凡…


    他在深心處低低歎了口氣,目光離開張小凡,對其他首座道:“諸位,剛才張小凡說的話,你們意下如何?”


    眾人沉默,半晌,蒼鬆道人的聲音響起,斷然道:“此子之話,絕不可信。”


    跪在地上的張小凡身子一抖,卻並沒有抬起頭來。


    道玄真人皺了皺眉,道:“蒼鬆師弟為何如此肯定?”


    蒼鬆道人看了張小凡一眼,道:“血煉之法,陰邪惡毒,若非有魔教妖人指點於他,他怎會有這等見識法力來煉造如此法寶,所以此人必定是魔教奸細,不可饒他性命。”


    蒼鬆一向執掌青雲門刑罰之事,位高權重,說話聲調堅決剛硬,張小凡聽在耳中,臉上血色盡失,幾乎喘不過氣來。


    眾人都沒有出聲,田不易卻沉著臉,緩緩道:“若他真是如你說的這般處心積慮潛入我青雲門下,又怎會故意在眾目睽睽下施展法寶?”


    蒼鬆道人哼了一聲,道:“魔教妖人,本就難以猜測行徑,居心叵測,做出些古怪事情也不足為奇。”


    田不易怒道:“你這豈不是牽強附會,強詞奪理?”


    蒼鬆道人冷冷道:“我強詞奪理?請問田師兄,這血煉之法,可是我正道中人所有?”


    田不易語塞,臉色漲紅,此刻任誰也看了出來,田不易到底還是站在他徒兒一邊,正當這尷尬時刻,忽有個冰冷聲音傳了出來,一聽便知是小竹峰的首座水月大師:“請問蒼鬆師兄,你口口聲聲說血煉之法陰邪惡毒,請問一句,它到底如何陰邪,如何惡毒了?”


    蒼鬆道人張口欲言,忽又窒了一下,隻得道:“魔教妖術,還用多說嗎?”


    水月冷冰冰地道:“如此說來,蒼鬆師兄也是對血煉之法一無所知,怎地便以為此法陰邪惡毒,便要誅殺這個少年了?”


    蒼鬆道人向水月大師看了過去,目光炯炯,氣勢逼人,道:“哦,水月師妹,那你是什麽意思?”


    水月大師淡淡道:“諸位師兄,此間之事,一來我等對血煉之法所知不多,雖有所聞但多為揣測,若萬一所謂血煉之法當真便有這碰巧之事,我們豈不是錯殺好人?二來這少年年僅十六,身世來曆又是清楚明白,強要說他是魔教中人,隻怕於理不合罷。”


    蒼鬆道人眯起了眼,眼縫裏卻透露出尖銳光芒,道:“水月師妹為何今日一反常態,大力為這少年開脫,真是令人不解?”


    水月之所以替張小凡說話,自然是因為君問心與他關係匪淺的緣故,不過嘴上自然不會這麽說。


    隻見她秀美臉上怒意一閃而過,即道:“我乃是就事論事,絕不似有些人,看不得同門別脈出了人才,害怕威脅自己地位,便抓住些小事趕盡殺絕,毫無人性!”


    若論口舌鋒利,在座七人中有六個男子,卻無一可比得上水月大師,蒼鬆道人氣得臉色發白,霍地站起身來。


    道玄真人連忙插口進來,道:“好了好了,說著說著怎麽又吵起來了,坐下,坐下。”


    蒼鬆道人不敢置掌門的話於不顧,隻得恨恨地坐回位置。


    反觀水月,卻是一臉的若無其事,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之上。


    道玄真人搖了搖頭,轉向其他人,道:“諸位,你們意下如何?”


    其他各脈首座沉默了一會,風回峰首座曾叔常首先道:“掌門,我以為水月師妹言之有理,這少年來曆清白,入門後又從未下山,隻怕真是機緣巧合得了這一件寶物,說起來反而是我青雲之福。”


    道玄真人撫須微微點頭,轉眼看向落霞峰首座天雲道人,天雲看了看蒼鬆,道:“此事我同意蒼鬆師兄的做法。”


    蒼鬆道人得了個盟友,向著天雲道人點了點頭。


    最後隻剩下個朝陽峰的首座商正梁,他看了看田不易等人,又看了看蒼鬆道人與天雲道人,最後眼角餘光又仔細瞄了一眼道玄真人,微一沉吟,即道:“我以為水月師妹說得有理。”


    田不易臉上一鬆,蒼鬆道人卻是哼了一聲,道玄真人隨即點頭道:“大家都說了,那我也不客氣了。”


    說到這裏,他卻先向著依然跪在地下的張小凡道:“小凡,你先起來罷。”


    張小凡身子一震,抬頭看了看諸位師長,緩緩站了起來。


    道玄真人多看了他兩眼,仿佛想要把他看個清楚,然後對著其他首座說道:“諸位,其實我也以為張小凡不似魔教中人,這黑棒雖有凶煞之氣但內斂其中,並不似過往中我等見過的魔教凶物一般,殺氣騰騰,凶相畢露……”


    蒼鬆道人聽著不對,忍不住叫了一聲:“掌門師兄,魔教妖人凶險惡毒,寧可殺錯,不可放過啊!”


    道玄真人臉色一變,看了他一眼,喝道:“蒼鬆師弟,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麽?”


    蒼鬆自知失言,低頭不語。


    道玄真人臉色嚴肅,但聲調轉為低沉,緩緩道:“蒼鬆師弟,你執掌我門中刑罰二百餘年,公正嚴明,為兄是十分敬佩的,但我看你這十幾年來,戾氣漸重,殺性愈盛,為兄心中十分擔憂,你可知道?”


    蒼鬆道人低聲道:“是,師兄。”


    道玄真人凜然道:“寧殺錯不放過,乃是魔道中人所為,我青雲門自居正道,一向光明正大,若遇事便當寧可放過,也不殺錯,否則我們與魔道中人有何區別?蒼鬆師弟,你道行雖深,但仍需潛修道義,參悟道法才是。”


    蒼鬆道人單掌豎起,道:“多謝師兄指點,蒼鬆受教了。”


    道玄真人麵色一鬆,道:“你知道就好了。”


    說著轉向眾人看了一眼,眾人都道:“掌門師兄做主就是。”


    道玄真人點了點頭,對張小凡道:“你都聽見了?”


    張小凡心中感動,連忙道:“是,多謝、多謝諸位師伯師叔。”


    說著又轉向田不易,聲音中帶了一些哽咽,道:“多謝師父。”


    田不易擺了擺了手,卻沒有說話。


    道玄真人拿起放在手邊茶幾上的那根黑色短棒,拋給張小凡,微笑道:“這東西非你不可驅用,你收回去吧!”


    張小凡伸手接住,入手後立刻感覺到那熟悉而冰涼的氣息一下子騰了起來,走遍全身,仿佛通靈性般的有說不出的歡喜。


    他深深向道玄真人行禮,道:“多謝掌門師伯。”


    道玄真人微笑一下,拍了三下掌,堂後立刻有道童走了過來,道玄真人吩咐幾句,道童點頭應了一聲,走了出去,過不多時便引了三人進來。


    張小凡看了過去,卻都是認識之人。


    齊昊與曾書書走在前麵,曾書書趁著他老爹曾叔常不注意,還偷偷向張小凡做了個鬼臉。


    至於走在最後的,卻是清冷美麗的女子,正是小竹峰的陸雪琪。


    這三人再加上張小凡,正好便是這次青雲門七脈會武除君問心之外的其他前五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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