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恪知道,他在冒險,他在豪賭,他在瘋狂。


    在橄欖球比賽裏,長傳是致命一擊,在關鍵時刻可以扭轉乾坤,但沒有人會選擇開場就來一記。就好像在籃球比賽裏一樣,如果可以的話,沒有人願意從中場直接射籃,因為風險太大,一旦失誤,那就是拱手將自己的優勢送給對方,三分球?那是重型武器;半場球?那就是一場豪賭。


    更重要的是,接球隊員和防守鋒線是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的,這也意味著,傳球距離越遠,接球手或者近端鋒需要跑動的距離就越長,他們跑到接球位置需要更多的時間,這也意味著四分衛需要等待更長的時間出手,進攻鋒線就必須阻擋對方防守球員更長時間。


    如果防守球員直接衝破了進攻鋒線,將四分衛摁倒在地,或者是破壞傳球,那麽還沒有等接球手跑到長傳的接球位置,這一檔進攻可能就已經泡湯了。


    這就是說,長傳是一把雙刃劍,而且不同於足球、籃球,橄欖球長傳的風險更大、難度也更大。


    現在,陸恪卻要選擇長傳。


    問題就在於,陪練隊隻是一群蝦兵蟹將,他們的技術就不夠堅挺,他們的能力不夠出眾,他們的戰術理解也差強人意,更重要的是,他們之間幾乎沒有配合可言。陪練之所以是陪練,這是有原因的。所以,陸恪需要一次豪賭。


    這場豪賭之中,失敗了,那麽最多也就是把進攻權重新交給第三梯隊;但,成功了呢?陪練隊需要信心、需要信念、需要磨合、需要團結精神,一旦長傳進攻完成,那麽這一切都唾手可得!


    深呼吸,陸恪將腦海裏的紛雜思緒全部摒除開來,讓自己保持冷靜,不去想比賽結果,不去想著是自己時隔多久再次傳球,不去想任何積極的或者消極的可能,僅僅隻是專注於進攻。他站直了身體,開始觀察對方的防守列陣。


    對於四分衛來說,大局觀是至關重要的。觀察對方的防守列陣,觀察對方的防守戰術和意圖,觀察對方的場上布局,做出精準的判斷,甚至還可以根據對方的防守來調整自己的進攻戰術,這才是真正的精英四分衛。


    佩頓-曼寧就是現役球員之中最精於此道的。在開球之前,進攻組有四十秒的準備時間,佩頓往往會在最後十秒的時候,改變進攻戰術,要麽是識別出對方的防守漏洞,改變策略;要麽是意識到對方的防守布局,做出調整。在如此短時間之內,如果對手的防守組無法即時做出回應,那麽這一檔進攻就很有可能被完成。


    陸恪的身體天賦是短板,但意識戰術天賦卻是長處。他的身高一百九十三厘米,占據了製高點,雙眼猶如鷹眼一般,犀利地打量著對方的防守布局。可以看得出來,第三梯隊輕敵了,這不能責怪他們——


    陸恪?一名陪練之中的陪練?大學期間從來沒有打過四分衛的家夥?更不要說進攻組的戰術演練了。麵對這樣一個進攻大腦,無論如何讓自己保持警惕,輕視之心也還是不免得泛了起來。


    陸恪走到了中鋒特文-麥當勞(tevin-mcdonald)的身後,視線卻依舊細細地打量著對手的防守陣型,那些第三梯隊的球員們嘻嘻哈哈地站好了位置,收斂了笑容、收回了視線,一個個都變得專注起來,眼神漸漸凝聚起來,死死地盯住了陸恪,那奚落、嘲諷的視線,正在進行著無形的攻擊。


    其中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小子,注意一點,不要開球之後嚇得就把橄欖球扔掉了。”這一句嘲諷的話語,還沒有來得及分辨到底是誰說的,所有人就哄笑了起來,亂作一團,聲音來源自然也就淹沒其中了。


    但陪練隊卻出人意料地沒有反駁,進攻鋒線完成列隊,陸恪假裝慌亂地回過頭,看向了德裏克,德裏克和陸恪交換了視線,然後雙腳岔開,雙手放在膝蓋上,擺出了一幅進攻的姿態。再次回頭時,陸恪就安心了下來。


    拍了拍特文的肩膀,“夥計,我準備好了。”


    陸恪站在了特文的身後,所有人準備就緒,等待著進攻口令。陸恪以為自己會緊張,但事實上,他絲毫都不緊張,心如止水,仿佛過去這些年一直都在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從來不曾生疏過,然後他就揚聲喊道,“進攻!”


    毫無預警地,進攻口令就出現了。


    特文將橄欖球從雙腿之間往後一拋,陸恪準確地抓住,然後按照快速,快速後撤步,他假裝做出了傳球的動作,視線餘光卻一直在尋找著德裏克的位置。同時,整個進攻鋒線開始往左邊快速移動,“砰!砰砰!”的撞擊聲不絕於耳,對方防守隊員紛紛衝了上來,與進攻鋒線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強大的衝擊力頓時讓進攻鋒線變得支離破碎起來。


    陪練隊的球員們,在第三梯隊的防守球員麵前,似乎不堪一擊。


    陸恪心無旁騖,他知道,他必須相信自己的進攻鋒線。任何一點遲疑都會導致失敗的後果。


    轉過身,陸恪假裝將橄欖球傳給了德裏克,德裏克的雙手擺出了跑衛的護球手勢,彎下腰,開始往前衝。陸恪右手往下一撈,橄欖球轉著隱藏在了腰部和大腿的外側,與此同時,站直身體,利用身高優勢開始尋找約翰的身影。


    防守隊員們果然中計,他們根本沒有想到陸恪一上來會放棄跑球,更沒有想到陸恪會和德裏克進行假跑真傳的戰術。更為準確一點來說,他們根本沒有分析陸恪的戰術意圖——又或者說,他們不認為陸恪會有戰術安排,僅僅隻是利用防守本/能,發動了對抗。


    於是,他們跟隨著進攻鋒線的移動,開始阻擋德裏克前進的方向,視線裏可以看到德裏克快步朝著左側奔跑,試圖繞出一條線路,突破重圍,場上的進攻方和防守方就如同蜂巢一般,開始朝著左側快速移動。


    陸恪腳下的小碎步快速地切換著,順著右手邊望過去,然後就看到了急速奔跑的約翰。


    在橄欖球賽場上,四十碼衝刺是最經典也最廣為人知的一個項目,現在聯盟的記錄是由克裏斯-約翰遜(chris-johnson)在2008年創造的,4.24秒的成績,在過去兩年時間裏也沒有人能夠刷新。


    現在,約翰就好像脫韁野馬一般,那瘋狂衝刺的速度似乎就化身成為了克裏斯-約翰遜,他急速地奔跑著。可陸恪卻發現,他的位置依舊沒有到達理想的接球位置。


    防守組和進攻組的對峙,僅僅隻過去了不到三秒而已。如果陸恪現在就傳球,最好的情況是沒有人接到,那麽就是傳球未完成;最糟糕的情況就是被對方的防守隊員接到,完成抄截。


    陸恪還需要更多的時間,當機立斷,陸恪就離開了口袋——進攻鋒線守護的四分衛活動區域叫做口袋,冒著戰術意圖被暴露的風險,離開了左側,朝著右側快速奔跑。


    果然,對方的防守球員發現了陸恪的意圖。有一個人凶神惡煞地衝刺了過來,混亂的場麵充滿了撞擊的疼痛和響聲。


    陸恪注意力高度集中,死死地盯著約翰狂奔的腳步,腳步堅定而從容,絲毫不見慌亂,然後用力往前一個上步,右手臂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橄欖球呼嘯著脫手飛了出去,在高空中劃出了一道美妙的彩虹弧線。


    “砰!”對方的防守隊員已經殺到,狠狠地撲住了陸恪,強大的衝擊力直接將陸恪摁倒在地。


    陸恪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橄欖球之上,以至於根本沒有做好準備,整個人就如同布娃娃一般,狠狠地倒了下去,肩膀和手臂都傳來了劇烈的疼痛,但陸恪卻根本顧不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顆在空中翱翔的橄欖球。


    不僅僅是陸恪,進攻隊員們、對方的放手隊員們也都抬起頭看向了橄欖球,就連站在場邊的教練們和其他球員們也都抬起頭注視著那顆橄欖球。誰都沒有料想到,陪練隊的第一次進攻居然就是超級長傳?


    防守組之中負責防守外接手的球員此時終於反應了過來,快速地朝著約翰狂奔而去,但他們的防守戰術都是圍繞著跑球進攻展開的,根本沒有料想到居然會出現長傳,所有後場空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約翰的背影,拔足狂奔。


    約翰隻覺得自己仿佛插上了翅膀,抬起頭來,他就看到了在自己上方飛翔的橄欖球,視線餘光就瞥到了不遠處的四十碼線,快點,他需要再快點,這幾乎已經達到了他的極限,整個人翱翔了起來,渾身都充滿了力量,但他卻沒有任何多餘的思想,隻是死死地盯住橄欖球,然後伸出雙手,竭盡全力地伸出去。


    平攤的雙手延伸著自己的接球覆蓋範圍,然後就看到橄欖球猶如一片輕盈的羽毛,準確無誤地落在了自己的掌心裏,力量並不會太大,沒有太過顛簸,他僅僅隻是根據條件反射收攏雙臂,就將橄欖球準確而安穩地抱在了懷抱裏,如此踏實,如此堅定。


    但進攻依舊沒有結束,前方,一馬平川。奔跑,約翰,竭盡全力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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